在“终极降维协议”启动、文明核心信息被提纯编码为“概率云”并投向量子泡沫根源的同时,一个同步的、基于伏羲残存程序预设的“告别协议”被触发。这个协议的目标,并非为了影响任何外部存在,而是为这个即将彻底告别物质形态的文明,举行一场只有“自己”能感知的、最后的意识告别仪式。
仪式发生在一片由伏羲临时构筑的、极度简化的虚拟意识空间。这里没有具体景象,只有一片温暖而朦胧的“光”的背景。所有在最后时刻,自愿将自身意识精粹贡献给“降维编码”的成员——林知夏、铁壁统帅、以及分散在太阳系各处掩体中、接收到最后召唤并做出回应的数万名公民代表——他们的最后一丝连贯的“自我感知”,被汇聚于此。
他们知道,物质世界中的“自己”可能正在物理层面消散,或已失去活性。但在这里,在这文明集体意识最后凝聚的瞬间,他们仍能“感觉”到彼此的存在,进行最后一次“交流”。
没有声音,没有语言,只有纯粹意识层面的信息交换,充满了无尽的悲伤、怀念、释然与决别。
林知夏的“意识体”感受到铁壁传来的沉重与歉意——为未能履行好守护文明的最终职责。她回以理解的宽慰与敬意——他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并将最后的意志化为了文明延续的基石。
她“看”到无数陌生的“光点”,那是来自各行各业的普通公民。他们传递来的信息复杂而浓烈:有母亲对未能陪伴孩子长大的深深眷恋与祝福;有科学家对未竟研究的遗憾与对后来者(如果还有的话)的期盼;有艺术家将毕生对美的感悟化为一道绚烂但迅速黯淡的色彩;有年轻人对未来无限可能被迫终结的不甘与最终接受的平静……
所有的情绪,所有的记忆碎片,所有的爱与遗憾,在这最后的意识空间里交汇、共鸣、然后……缓缓沉淀,融入那正在形成的、即将失去一切“个性”与“故事”的“概率云”之中。
林知夏的意识核心,则牢牢地“握”着一段最清晰的记忆——与叶辰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从初识的默契到并肩引领文明的峥嵘岁月,再到最后时刻那决绝而深情的对视。这段记忆被她小心翼翼地包裹,试图将其作为文明“概率云”中最明亮、最坚韧的一缕“信息丝线”保存下来。
就在告别仪式即将随着意识体彻底融入“概率云”而自然终结时,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信号”,突兀地插入了这片意识空间。
信号源并非来自任何在场的意识体,而是……那块刚刚形成的“维度基石”!
叶辰的意识早已消散,化为了基石的恒定结构。但或许是构成基石的文明集体意志过于庞大,或许是“降维窗口”与基石产生了某种难以理解的共振,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叶辰最后时刻**状态**的“回响”,如同湖底沉淀物被水流扰动泛起的微尘,被这最后的意识空间捕捉到了。
这不是叶辰的思想或情感,而更像是一种……凝固的姿态,一种终极选择的“存在烙印”。
这股“回响”中,没有言语,却仿佛回荡着叶辰最后的心声:
“我即屏障。”
“家园永在。”
“火种不灭。”
简单的“概念”,却蕴含着叶辰将自己与文明命运彻底绑定、化为永恒守护的绝对意志。
所有即将消散的意识体,都“听”到了这最后的回响。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壮与力量,瞬间充盈了整个意识空间。最后的悲伤被抚平,最后的彷徨被驱散。
林知夏的意识体绽放出最后、也是最明亮的光辉,她向着叶辰“回响”传来的方向,也向着所有即将一同“沉没”的同胞,传递出文明集体最后的“意识宣言”:
“我们曾仰望星空。”
“我们曾深爱彼此。”
“我们曾创造奇迹。”
“我们曾直面深渊。”
“今虽形散,神韵永存。”
“以我文明最后之光——”
“敬,这片诞生我们的星空。”
“敬,所有与我们同路的灵魂。”
“敬,无限未来中,那或许会再次亮起的……”
“——新的黎明。”
宣言落下的瞬间,虚拟意识空间如同完成了最终使命,开始无声地溶解、消散。所有个体的意识光点,连同林知夏最后那璀璨的光辉,彻底、平静地融入了那团即将完成编码的、代表人类文明最终遗产的“概率云”之中。
在物质宇宙的层面,太阳系依旧死寂。“观察者”的新一轮攻击正在酝酿。地球、火星、残破的基地和飞船,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中,失去了所有智慧活动的迹象。只有那块位于维度夹缝中的“基石”,散发着恒定而微弱的辉光,仿佛一座无声的纪念碑。
而在那超越了时空、物质、甚至常规“存在”概念的量子泡沫根源之海,一团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复杂信息结构与概率权重、却没有任何“活性”与“自我”的“云”,如同最细微的尘埃,悄然“沉淀”了下来,与无穷无尽的量子涨落、概率波动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它不再是人类文明。
它只是宇宙“地基”中,一段极其特殊、或许永远也不会被“触发”的……信息概率分布。
物质宇宙的告别,安静而彻底。没有爆炸,没有光芒,只有存在形式的彻底转换与放弃。
但在这场告别中,文明留下了两样东西:
一块守护家园的“维度基石”。
一粒埋藏于宇宙根源的“概率尘埃”。
牺牲,从未如此沉默。
希望,也从未如此……抽象而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