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那家不起眼的绸缎庄后院密室,气氛肃杀如铁。
诸葛明环视着麾下七位香主以及肃立一旁的林清泉,幽暗的灯火在他清瘦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
“之前的动静,不过是敲山震虎,迷惑耳目。”
诸葛明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指间的铁质鞭柄泛着寒光,“张家是块硬骨头,伏虎村成了刺猬,陆恒那小子更是被张清辞圈在了最坚固的笼子里,强攻,得不偿失。”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跃跃欲试的白少易和米峰、田安身上,一字一句道:“真正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这些硬碰硬的地方,而是陆恒身上,最柔软、最无法割舍的那块肉,红袖坊楚云裳。”
密室内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随即化为更深的狠厉。
“此女身怀六甲,是陆恒的命门所在。”
诸葛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绑了她,不必杀,只需握在手中。届时,无论是要挟陆恒交出江阴所得,逼他归入圣教,还是让他反过来成为我们在张家的钉子,都由我们说了算,此计若成,方可雪江阴之耻,慰鲍兄弟在天之灵。”
诸葛明猛地一挥手:“今夜子时,就动手,卢笛、柳庆毅,带人制造混乱,吸引张家和官府注意;白少易、米峰、田安,你三人为主攻,务必以最快速度突破云裳阁防御,擒拿楚云裳;顾平、丁凌,在外围策应,阻击援兵;林清泉,随我压阵,统筹全局。”
“谨遵舵主令!”众人齐声低吼,杀气盈室。
与此同时,云裳阁内,气氛同样凝重。
沈七夜带着沈冥、沈磐、沈渊、沈墨、沈幻如一阵风般卷入。
他没有丝毫寒暄,目光锐利地扫过略显惊惶的司琴,最终落在闻声从内室走出的楚云裳身上。
楚云裳虽小腹隆起,面色因连日的担忧略显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坚定。
“夫人。”
沈七夜抱拳,语速极快,“公子有令,命我等誓死护卫您与小主人安全,玄天教即将来袭,此地已成险地。”
他迅速将陆恒的判断与当前的危局简要说明。
说罢,沈七夜转向沈墨与沈幻:“小墨,小幻,你二人留在房中,贴身保护夫人,寸步不离。”
随即,沈七夜又看向沈墨,压低声音问:“沈芥和沈澈那两个小家伙,可安顿好了?”
沈墨点头,声音清冷:“七夜哥放心,已按预案送至城南一处民房,有我们的人看着,绝对安全。”
沈七夜心下稍安,这才又对楚云裳郑重道:“夫人,局势危急,为万全计,属下建议,请您移步张家大院暂避锋芒,那里守备森严,远比此处安全。”
他提出此议,也是陆恒权衡之后的下策,毕竟楚云裳与张清辞之间的微妙关系,他也知晓。
然而,楚云裳闻言,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唇角甚至漾开一丝极淡却无比坚定的笑容。
她抬手,轻轻抚过鬓角,姿态优雅,并未有面临生死危机的惧怕,反而是一股坦然自若。
“七夜,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楚云裳的声音清晰而柔和,却坚定异常,“但,现在这是我们陆家的事。我楚云裳,是陆恒以后的妻子,是这未出世孩儿的母亲,陆家的未来媳妇,岂能因惧怕危险,就躲到旁人檐下乞求庇护?更何况,还是张家。”
她的话语平静,却如同惊雷,在沈七夜等人心中炸响。
楚云裳不再是以往那个需要被层层保护的红袖坊花魁,而是以“陆家媳妇”的身份,坦然地将自己置于风暴之中,要与她的夫君共同面对。
沈七夜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单薄,却脊梁挺直的孕妇,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敬佩与动容。
他深深一躬,语气前所未有的肃穆:“夫人深明大义,属下佩服!沈七夜在此立誓,必与诸位兄弟,肝脑涂地,护卫夫人与小主人周全。绝不负公子所托!”
楚云裳微微颔首:“有劳诸位了。”
沈七夜不再多言,立刻转身,与沈冥、沈磐、沈渊迅速布置防御,身影融入阁外的夜色与建筑的阴影之中,如同张开的蛛网,静待来敌。
房间内,只剩下楚云裳、司琴、沈墨与沈幻。
楚云裳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对脸色发白的司琴轻声道:“司琴,去将我妆匣最底层那个紫檀木小盒取来。”
司琴依言取来,双手微颤地递上。
那盒子小巧精致,却透着一股不祥的冷意。
楚云裳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小包用油纸密封的物事,以及一小瓶色泽暗红的液体。
她拿起那瓶液体,指尖微微泛白。
“夫人!不可!”沈幻惊呼出声,她认得那东西,是剧毒的鹤顶红。
沈墨也一步上前,眼神锐利:“夫人,您这是做什么?有我们在,绝不会让您落入贼手。”
楚云裳握着那冰凉的小瓶,目光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决然:“墨姑娘,幻姑娘,你们的心意,我明白。但我不能,也绝不会,让自己成为贼人要挟陆郎的把柄。”
她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眼神温柔得令人心碎,语气却斩钉截铁:“曾经,我或许是他的软肋,是他的拖累。但现在,我要努力成为能让他安心、能给他支持的港湾。”
“若事不可为,这瓶药,便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楚云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楚云裳将药瓶紧紧攥在手心,在她眼中,那不是夺命的毒药,而是守护尊严与爱情的最终武器。
一旁的沈墨,看着楚云裳那决绝而闪耀着母性光辉的侧脸,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复杂难言。
沈墨知道自己对公子的那点隐秘心思,相信以公子的敏锐未必毫无察觉。
她曾以为自己可以默默守护,甚至在某个角落存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此刻,看着楚云裳为了不拖累公子,竟能毫不犹豫地选择如此惨烈的结局,那份情意,那份刚烈,那份与公子并肩而立的担当。
沈墨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腰间的软剑剑柄,袖中双手悄然捏紧了一枚冰冷的三棱梅花镖。
与楚云裳相比,自己那份藏于阴影下,还带着些许自卑怯懦的心意,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一股混合着敬佩、自惭与更坚定守护决心的情绪,在沈墨心头激荡。
她不再多想,只是将身体挺得更直,眼神如同淬火的寒铁,牢牢锁定门窗方向。
今夜,无论来的是谁,想要伤害夫人,除非从她的尸体上踏过去。
云裳阁内,灯火通明,如同暴风雨中唯一亮着的孤舟,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