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长老率领的护世盟铁拳以雷霆之势荡平幽冥海三处据点,消息传开,盟内士气大振,同时也对潜伏各处的暗桩起到了强烈的震慑作用。然而,清虚宗主与盟内智者深知,对付这些被侵蚀或胁迫的暗桩,一味剿杀并非上策。若能分化瓦解,劝其弃暗投明,不仅能削弱敌方,更能获取宝贵情报,且符合道家“怀柔”、“教化”之旨。此等“攻心”重任,非仅凭蛮力可及,需刚柔并济、恩威并施之能士。
于是,执法殿另一位风格与浮屠长老迥异的长老——玄磬长老,被赋予了此项重任。玄磬长老同为执法殿核心长老,修为已至渡劫期(劫主境),走的亦是“力之极”的道路,一双铁拳曾令无数邪魔授首。然而,与浮屠长老的刚猛暴烈不同,玄磬长老粗中有细,更擅“先礼后兵”,其人性情看似温和,实则内蕴刚毅,尤擅洞察人心,把握因果,常言“不教而诛谓之虐”,其本命法宝“昊天镜”虽威力无穷,却非轻易动用,平日多以双拳与道理服人。
首个目标,锁定了西域金沙坊市的一位散修——金沙散人。此人是近期通过频率探测法盘结合巡天殿情报,筛查出的疑似被胁迫的暗桩之一。据查,金沙散人有一独子,天资聪颖,却于百年前误入一处上古魔穴,身中奇毒,神魂日渐消散,需一种罕见魔界奇花“幽魂彼岸”的花蕊方能续命。而此花,正被那股“永寂”势力所掌控,以此要挟金沙散人为其传递西域各方势力的动向。
玄磬长老并未兴师动众,仅带了两名执法殿弟子随行记录,便悄然来到了金沙散人那位于坊市角落、略显清冷的洞府。
洞府内,药石之气弥漫,金沙散人面容憔悴,眼神中充满了挣扎与绝望,见到玄磬长老那身代表道宗执法殿的服饰,先是一惊,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周身灵力隐晦波动,但感受到玄磬长老并未立刻释放威压,反而气息平和,他眼中的惊惧稍减,化为一种复杂的戒备与灰败。
“金沙道友,贫道玄磬,冒昧来访。”玄磬长老拱手一礼,声音平和,不带丝毫烟火气。
金沙散人嘴唇翕动,最终沙哑道:“玄磬长老……亲至,不知所为何事?若是为那……巡查之事,坊市近日并无异常。”
玄磬长老微微一笑,目光扫过洞府内间那若有若无的虚弱气息,并未直接点破,而是缓声道:“听闻令郎抱恙多年,贫道略通丹理,或可一观?”
金沙散人身体猛地一颤,眼中闪过一丝希冀,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淹没:“多谢长老好意,只是……犬子之疾,乃神魂本源之伤,非寻常丹药可医……”
“《道德经》有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玄磬长老自顾自地在客位坐下,仿佛闲聊般说道,“世间万物,因果相连,看似绝路,未必没有一线生机。道友为救爱子,殚精竭虑,舐犊之情,令人动容。然,可知‘歧路亡羊’之典?走错了路,即便初衷再好,也可能离目标越来越远。”
金沙散人脸色骤变,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长老……此言何意?”
“何意?”玄磬长老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道友以为,那‘幽魂彼岸’之花蕊,真能救令郎性命?此物乃至阴至邪之物,虽能暂时凝聚神魂,实则如同饮鸩止渴,最终只会将令郎的神魂彻底转化为受那‘永寂’之力控制的傀儡魔物,届时,他还是你的儿子吗?与形神俱灭,又有何异?此非救他,乃是害他,更断送了他轮回往生之机!”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金沙散人脑海中炸响。他并非没有怀疑过,但在救子心切的执念下,他刻意忽略了这种可能。此刻被玄磬长老直接点破,他只觉得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更何况,”玄磬长老语气转厉,虽未释放威压,却自有一股凛然之气,“道友为此虚妄之望,行背叛此界、助纣为虐之事,可知已犯下滔天业力?一旦事发,不仅道友身死道消,恐累及令郎残魂亦受天道清算,永世不得超生!此乃大不智,大不仁!”
金沙散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长老!我……我也是被逼无奈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儿他……”
“起来说话。”玄磬长老语气稍缓,“悬崖勒马,为时未晚。护世盟已成立,旨在对抗此界大劫。盟内能人异士辈出,药王谷诸位道友亦在全力研究应对各种奇毒异症。令郎之疾,未必只有那‘幽魂彼岸’一途。你若迷途知返,戴罪立功,将所知情报和盘托出,贫道可向宗主陈情,请药王谷诸位圣手全力救治令郎。即便最终……也能保他神魂纯净,安然入轮回。何去何从,道友自决。”
玄磬长老的话,如同重锤,敲碎了金沙散人最后的侥幸;又如同春风,带来了一丝真正的希望。他跪在地上,思前想后,想起孩儿昔日天真烂漫的模样,想起自己百年来的煎熬与屈辱,再想到那“永寂”势力的冰冷与诡异……最终,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虽仍有泪,却多了一丝决绝:
“我说!我都说!只求长老……救救我那苦命的孩儿!”
玄磬长老扶起他,颔首道:“善。迷途知返,善莫大焉。”
类似的情景,在接下来的数月内,于不同地域上演。玄磬长老或单刀直入,剖析利害;或迂回侧击,引动其心中善念与牵挂;或以宗门大义感召,或以未来希望引导。他总能精准地找到那些被胁迫暗桩的“软肋”与内心挣扎之处,结合护世盟展现出的实力与给出的承诺(如救治亲人、提供庇护、既往不咎等),成功劝降了多名并非死心塌地、而是因各种缘由被拖下水的暗桩。
这些暗桩的倒戈,不仅提供了大量关于“永寂”势力渗透方式、人员结构、近期计划的重要情报,使得护世盟得以提前拔除多处隐患,更在无形中动摇了敌方阵营的军心,让许多仍在观望或被迫行事者看到了另一条生路。
玄磬长老此举,被盟内高层赞誉为“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典范。其“话疗”之术,并非简单的言语说服,而是建立在对人性的深刻理解、对因果的清晰把握以及背后强大实力支撑之上的“德化”与“威慑”并重之道。他证明了,在对抗“永寂”的道争中,拳头(力之极)固然重要,但能直指人心、瓦解意志的“道理”(道之辨),同样是一股不可或缺的、强大的力量。
(第三百八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