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黄河西岸,玄虎军大营。没有营寨,没有炊烟,只有三千余静默肃立、甲胄未干的将士。一夜潜渡的疲惫与河水带来的刺骨寒意,被刚刚得知“行踪暴露,一哨逃逸”的消息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锐利、更沉凝的东西——置之死地的决绝。
“临晋,张世贵。”李晏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士卒耳中,“两千禁军,装备精良,扼守要道。我军疲惫,行踪已露,粮草无多,退路已绝。”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沉默而坚毅的脸,“唯有向前,击破他,夺其粮草,据其营垒,方有一线生机。此战,有进无退,有死无生!”
“有进无退!有死无生!” 低沉的吼声汇聚成压抑的雷鸣,在荒凉的河滩上回荡。
“黑熊,雷豹!”
“在!”“末将听令!”
“前锋营、锐士营为前驱,轻装疾进,务必在张世贵得到确切消息、完成集结之前,直扑其大营!我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得令!”
“秦英!”
“末将在!”
“弩弓营随后,抢占临晋外围高地,封锁要道,压制营寨!元戎弩射界之内,我不希望看到一个完整的援兵方阵!”
“遵命!”
“过山风!”
“属下在!”
“哨探营散开,方圆二十里,我要一只隋军信鸽也飞不出去!其余人等,随我中军压阵。铁浮屠……”李晏看向那一片沉默的钢铁丛林,“待命!”
“是!”
没有更多的动员,没有冗余的言辞。命令下达,玄虎军这台战争机器瞬间高速运转起来。湿透的衣甲来不及烘烤,冰冷的干粮就着河水胡乱咽下,队伍便如同出鞘的利刃,朝着东北方向的临晋,急速插去!
几乎就在玄虎军拔营的同时,潼关。
这座雄踞黄河、渭水交汇处,扼守关中门户的天下雄关,此刻正笼罩在一片凝重到近乎窒息的气氛中。关城高耸,箭楼如林,滚木礌石堆积如山,守军林立,刀枪的寒光在朝阳下闪烁,却驱不散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惶惑。
关楼之上,守将面色惨白,手指颤抖地捏着一份刚刚送到的、染着泥污的急报。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以至于纸张都在哗哗作响。周围一众将领,皆是面无人色,有人额角甚至渗出了冷汗。
“屈……屈突通将军……兵败……蒲坂失守……已……已降唐了?!”一名副将声音发颤,念出了急报上那触目惊心的字句,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哗——!” 关楼上一片死寂,唯有黄河的风呼啸而过,带来刺骨的寒意。屈突通,那可是大隋在河东的柱石!手握重兵,坐镇坚城,竟然……败了?还降了?!
“报——!!!” 又是一声凄厉的禀报,一名斥候连滚爬爬冲上关楼,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哭腔:“将军!不好了!黄河对岸,龙门渡口方向,出现大队唐军!旌旗招展,舳舻蔽空,看旗号……是……是秦王李世民!正在大举渡河!先锋已抵近东岸!”
“什么?!”守将眼前一黑,差点栽倒,被亲兵扶住。屈突通新败,唐军主力就已兵临黄河,这速度……太快了!
“报——!!!”第三声急报,如同催命的符咒。另一名浑身是血的哨骑冲上来,扑倒在地:“将军!冯……冯翊急报!昨夜有不明兵马自上游潜渡黄河,已出现在西岸!临晋张世贵将军遣人来报,发现大队敌军踪迹,疑似……疑似那支攻破霍邑、蒲坂的玄虎军!张将军已整军备战,但请潼关速发援兵!”
“玄虎军?!”这个名字如今在隋军耳中,不啻于魔鬼的诅咒。霍邑的血还未干,蒲坂的败绩又至,如今,这支可怕的军队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渡过了黄河,出现在了潼关的背后?!
“完了……全完了……”一名老校尉瘫坐在地,面如死灰,“前有李世民大军压境,后有玄虎军奇兵截路……潼关……已成孤城绝地矣!”
守将扶着箭垛,望着关下那浩浩荡荡、正在搭建浮桥的唐军船队,又回头望了一眼关内仿佛随时会杀出魔鬼的西方,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军心,已经彻底散了。屈突通这样的名将都败了降了,他们还能守吗?李世民的大军,那支传说中战无不胜的玄虎军……这潼关,还能守吗?
“将军!我们……我们怎么办?”副将带着哭腔问道。
怎么办?守将是隋室忠臣,可忠臣也得有命去做!家里还有老小,关中还有田宅……屈突通都降了,我……我为何不能?
就在这死一般的沉寂和绝望中,关下,唐军阵中,一骑白马缓缓出列,马上骑士银甲白袍,在晨光中熠熠生辉,正是李世民。他并未携带攻城器械,也未令军队摆出攻击阵型,只是单人独骑,来到一箭之地,朗声开口,声音以内力催发,清晰传入关城之上:
“关上的将士们听着!我乃大唐秦王李世民!天兵已至,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屈突通将军深明大义,已归顺我大唐,此刻就在我军中!河东已定,尔等困守孤城,外无援兵,内无粮草,何必为昏君殉葬?若开城归顺,官爵依旧,保全富贵!若负隅顽抗,破关之日,玉石俱焚!”
话音未落,唐军阵中,数骑拥着一人上前,正是身着便服、神色复杂的屈突通。他望着熟悉的潼关,长叹一声,亦运起内力,声音苍凉:“关上诸君,老夫屈突通。天命在唐,大势已去。李世民殿下仁德宽厚,必不相负。莫要再做无谓牺牲,开城……降了吧。”
“是屈突将军!真是屈突将军!”关上一片哗然。最后一丝侥幸,也随着屈突通的现身和劝降,彻底崩碎。
“当啷!”不知是谁先扔下了手中的刀。
“我们……降了吧……”有人啜泣着低语。
如同瘟疫蔓延,绝望和求生欲瞬间击垮了最后一点抵抗意志。守将看着关下严整的唐军,听着背后“玄虎军已至”的恐怖传闻,又看了眼面如死灰的部下,终于,他惨笑一声,颤抖着解下了自己的佩剑。
“开……开城门……迎……迎接王师……”
“吱呀呀——”
沉重的潼关大门,在没有任何攻击的情况下,缓缓向内打开。这座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下雄关,在屈突通兵败的消息、李世民大军的威慑、以及玄虎军出现在背后的恐怖阴影三重打击下,兵不血刃,易主了。
李世民遥望着洞开的城门,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只是淡淡对身旁的长孙无忌道:“传令,接收关防,安抚守军,不得劫掠。另外,立刻派快马,将此消息,告知破山兄弟。”他的目光,投向了西方,冯翊郡的方向。那里,另一把锋利的刀刃,应该已经出鞘,见血了。
而此刻,临晋以北三十里,玄虎军的锋刃,已经嗅到了猎物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