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显退出大帐后，帐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卷明黄色的密诏，被霍昭死死攥在手中，仿佛要将其捏碎。
“将军！”赵破奴第一个跳了起来，双目赤红，“这……这叫什么旨意！阿月怎么可能是奸细！陛下这是听信了小人的谗言！我们不能交人！”
韩诚也是老泪纵横，捶胸顿足：“糊涂啊！朝廷糊涂啊！自毁长城，自毁长城啊！阿月那孩子，老夫看着她长大，她是什么人，我们还不清楚吗？这分明是要逼死她，也是在打将军您的脸啊！”
霍昭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声音，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帐中，背影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无比孤寂和沉重。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密诏，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君命如山！他是汉朝的将军，他的荣耀、他的权力、他的一切，都来自于皇帝的信任和赐予。
抗旨不遵，是什么下场？他比谁都清楚。
那不仅仅是个人前程尽毁，更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身后还有霍家，还有无数追随他、信赖他的将士！
可是阿月……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
那个在狼谷中，眼神凶狠如幼兽、却紧紧攥着玉珏的女孩……那个在汉军营地里，笨拙地学习使用筷子、穿着汉家衣裙别扭不安的少女……那个在祁连山血战中，浑身浴血却依旧护在他身前的身影……那个在月亮湖畔，不顾自身安危，率领狼群将他从绝境中救出的决绝……那个在无数个夜晚，依赖地靠在他身边，轻声唤他“昭哥哥”的信任……
她是他的妹妹，是他一手养大、倾注了无数心血和情感的人！是他可以毫无保留将后背托付的战友！
她的忠诚，她的善良，她的单纯，他比任何人都了解！
如今，却要由他亲手，将她推向死亡？这比让他自己去死，还要痛苦千万倍！忠君？还是守护？家国大义？还是个人私情？
这极致的两难，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钳，狠狠撕扯着霍昭的灵魂。
他一生果决，从未像此刻这般犹豫和痛苦。
“啊——！”霍昭猛地发出一声压抑如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支撑帐幕的木柱上！
碗口粗的木柱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纹蔓延！他的手背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将军！”赵破奴和韩诚惊呼上前。
霍昭猛地抬手阻止了他们，他背对着他们，肩膀在微微颤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挣扎：“你们……先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将军……”
“出去！”霍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暴戾。
赵破奴和韩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和痛心，只能默默退出了大帐。
空荡的大帐内，只剩下霍昭一人。
他颓然坐倒在地，背靠着那根被他砸裂的木柱，将头深深埋入膝盖之中。
那卷密诏，被他紧紧攥在胸口，仿佛要嵌入血肉里。
烛火将他颤抖的身影投在帐壁上，拉得很长，很孤独。
一边是如山君命和家族将士的安危，一边是挚爱之人的性命和不容玷污的信任。
无论选择哪一边，都意味着对另一边的彻底背叛和无法承受的代价。
他陷入了登临帅位以来，最极致、最无助的痛苦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