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昭傍晚回营,几乎是立刻就从亲卫口中得知了阿月下午曾接近鲁博尔帐篷的消息。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立刻大步走向阿月的营帐。
帐内,阿月正对着灯火,手中紧紧握着自己那枚玉珏,眼神飘忽,显然心事重重。
雪魄伏在一旁,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阿月!”霍昭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气,掀帘而入。
阿月被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霍昭阴沉的脸,心中莫名一虚,下意识地将玉珏攥紧。
“你今天下午,去见那个鲁博尔了?”霍昭走到她面前,语气严厉。
“……只是路过,说了几句话。”阿月避开他的目光,低声回答。
“路过?说了几句话?”霍昭气极反笑,“阿月,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在调查清楚之前,不要接触他?!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他的质问让阿月感到一阵委屈,连日来积压的困惑和对亲情的渴望瞬间爆发出来,她猛地抬起头,争辩道:“为什么不能接触?!他只是个可怜的老人!他想告诉我关于我父亲、我母亲的事情!这有什么错?!昭哥哥,你为什么一定要阻止我知道我的身世?!你是不是……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却一直在瞒着我?!”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怨怼。
霍昭被她的话刺得一痛,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试图用理性说服她:“阿月,你冷静点!我不是要阻止你寻找身世,我是要保护你!这个鲁博尔,疑点太多了!”
他扳着手指,一条条分析给阿月听:“第一,时机!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我们刚刚经历大战、朝廷态度暧昧、乌维新败急于报复的时候出现,这难道是巧合?”
“第二,身份!他说他是左谷蠡王旧部,流浪多年。但左谷蠡王部落早已分崩离析,他一个孤身老人,如何在弱肉强食的草原安然生存至今?还恰好能打听到你的消息?”
“第三,信物!那玉珏确实与你的一般无二。但正因如此,才更可疑!如此珍贵的信物,他一个流浪汉是如何保存得如此完好?上面甚至连一点应有的岁月磨损痕迹都少得可疑!我怀疑这根本就是近期仿造的!”
“第四,故事!他的故事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事先精心排练好的戏文!一个真正的、饱经沧桑的老人回忆往事,总会有些模糊、矛盾或遗漏的地方,但他没有!每一个细节都严丝合缝,这正常吗?”
霍昭的分析条理清晰,逻辑严密,指向性明确。
然而,此刻被“亲情”渴望冲昏头脑的阿月,却一句也听不进去。
“漏洞?疑点?”阿月摇着头,眼中充满了不信任和失望,“昭哥哥,在你眼里,是不是所有接近我的人,都别有用心?是不是所有关于我身世的线索,都是乌维的阴谋?你就那么肯定吗?!万一……万一你错了呢?万一他真的是我父亲派来的人呢?你让我连确认的机会都没有,就要把他当成敌人吗?!”
她越说越激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口口声声说为我好,要保护我!可你知不知道,这种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根在哪里都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有多痛苦?!你现在这样,和当初把我关在笼子里、不让我接触外界,有什么区别?!你就是在阻我认亲!”
“阻我认亲”这四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中了霍昭。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阿月,看着她眼中那陌生而执拗的怨愤,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所有的担忧、所有的分析,在她对亲情的强烈渴望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信任危机,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严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