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先生走了。
他带着满心的惊涛骇浪，和一种三观被重塑后的狂热，几乎是飘着离开的。
顾建军把人送出门，再回到办公室，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了。
他反手关上门，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一个梦。
他挪到赵美兰身边，嘴巴张合了好几次，才憋出一句干巴巴的话。
“美兰……你……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盘算好的？”
赵美兰正低头看一张鹏城地图，闻言抬眸，眼神里带着一丝好笑。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顾建军脸瞬间涨红，双手乱摆，“我是说，你怎么能……想到那么多？什么赛道，什么规则……我听得脑子到现在还嗡嗡响。”
他望着赵美兰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这哪里还是他那个只会过日子的媳妇。
分明是一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神！
不，比神还厉害。
神仙打架还要风起云涌，他媳妇只是动动嘴，就让霍先生那种人精俯首帖耳，还哭着喊着要送钱，带着大家一起发财。
这比移山填海都难。
“想不明白就先别想。”赵美兰将地图卷起，语气淡然，“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
“跟着我，咱们家只会越来越好。”
“钱，也只会越来越多。”
“我懂！我懂！”顾建军点头如捣蒜，脸上写满了最纯粹的崇拜，“美兰，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娶了你！”
赵美兰瞥了他一眼，没接话。
这话要是放在刚重生那会儿，她能一口唾沫啐他脸上。
现在嘛……
听着倒还算顺耳。
至少证明，她对自己这个“长期饭票”的投资和改造，初见成效。
她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龙叔那中气十足又带着十二分敬畏的声音传来：“赵总！”
“龙叔，是我。”赵美兰直入主题。
“你的龙王彩电，生产还顺利吗？”
“顺利！赵总，是太顺利了！”
电话那头的龙叔，声音激动得像是要从听筒里跳出来。
“您是没看见那场面！咱们的货一铺出去，那些经销商就像闻着血腥味的鲨鱼，全疯了！价格比您的‘美兰’便宜一截，质量把那些国营大厂按在地上打！我生产线三班倒，货车还在厂门口排着队！卖爆了！彻底卖爆了！”
“赵总，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要不是您当初一句话点醒我，我老龙现在还在喝西北风！”
他现在对赵美兰，是彻彻底底的神化。
当初赵美兰让他一刀砍掉录音机产线，他肉疼得几宿没睡着。
现在回头看，那哪里是割肉，分明是刮骨疗毒，是救命！
“别高兴得太早。”
赵美兰平静的声音，让电话那头的狂热瞬间冷却。
“彩电的好日子，也就这几年。等所有人回过神，这片市场就会杀成一片血海。”
龙叔的呼吸声，骤然粗重。
他比谁都清楚，赵美兰从不危言耸听。
“那……赵总，您的意思是？”
“我问你，”赵美兰话锋一转，“你看过录像带吗？”
“录像带？看过啊。”龙叔连忙回答，“港城那边传过来的，要配个大块头录像机。带子贵，机器也贵，看的人不多吧？”
“现在不多，不代表以后不多。”
赵美兰的指尖，在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一下，又一下，仿佛敲在龙叔的心跳上。
“录像机笨重，磁带容易受潮发霉，画质也差。”
“如果，现在有一种东西。”
“它比录像带小巧，画质比录像带清晰百倍，还永远不会坏。”
“你觉得，它能不能把录像机，连同录像带，一起埋进土里？”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龙叔文化不高，但能在市场上杀出来，嗅觉敏锐得像头野兽。
他瞬间就品出了赵美兰话里那石破天惊的意味。
“赵总……您……您的意思是，已经有这种东西了？”他的声音在发颤。
“有。”
赵美兰只说了一个字。
“它叫Vcd。”
“一种用光盘播放影像的机器。”
“Vcd……光盘……”龙叔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全新的词汇，感觉一扇通往黄金世界的大门，正在他眼前轰然洞开。
“我准备成立一个新项目，研发生产Vcd。”赵美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这个东西，技术门槛比彩电低，市场却比彩电要大得多。”
“它不止能看电影，还能听歌，未来，会成为家家户户的标配。”
“龙叔，我给你一个机会。”
“你那边，立刻成立一个团队，跟着我们一起搞！”
“我给你核心技术方案，我们两家，一家叫‘美兰’，一家还叫‘龙王’，再次联手！”
“把这个市场，在它还没被世人知晓之前，就给我死死攥进手里！”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顾建军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
彩电赚的钱还没捂热乎，媳妇这又捣鼓出个什么……Vcd？
这又是什么神仙玩意儿？
他的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不知过了多久，龙叔那嘶哑、压抑着极致狂喜的声音才从听筒里挤出来。
“赵总！您……您这又是……拉了我一把！”
不，这已经不是拉一把了。
这是直接把一座挖好的金山指给他看，还把全套的挖掘机塞到了他手里！
“我不是拉你，我们是盟友。”赵美兰纠正他。
“我需要你这条狼，去帮我咬开中低端市场。”
“美兰Vcd走高端品牌，你的龙王Vcd就主打印价比，用最狠的价格战，把所有潜在的对手，全部扼杀在摇篮里！”
“我明白！赵总，我全明白了！”龙叔的声音里陡然迸发出一股狠劲。
“您放心！这次不用您吩咐，我自己就把刀磨到最快！”
“谁敢伸头，我剁了谁！”
“很好。”赵美兰很满意，“尽快抽调人手，钱不够就开口。记住，这一次，速度就是一切。”
挂了电话，赵美兰靠在椅背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Vcd这步棋，是她整个帝国版图的发动机。
它不仅是一个能疯狂吸纳资金的暴利项目，更是她用来焊死家电渠道的终极杀手锏。
等美兰和龙王的Vcd铺满全国，她的销售网络将坚不可摧。
一个庞大的家电帝国，已在她脑中清晰成型。
正思忖着，桌上另一部专线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这是她特意装的，用来和老家联系的。
顾建军比她动作还快，一把抓起听筒。
“喂？谁啊？……林深？哎呀！是林深啊！”顾建军的脸上瞬间乐开了花，“爸在呢！你妈也在！”
他宝贝似的把听筒递给赵美兰，嘴里还激动地念叨：“是林深！咱儿子打来的！”
赵美兰接过电话，那股商业女王的凌厉气场瞬间消散，化为一片春水般的温柔。
“喂，林深啊，是妈妈。”
“妈。”
电话那头，顾林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但赵美兰还是捕捉到了一丝压不住的激动。
“妈，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晚秋……她拿了全国中学生物理奥林匹克竞赛的……一等奖。”
“而且，水木大学的招生老师已经联系了学校，准备……”
“准备破格录取她。”
轰！
赵美兰的脑中，仿佛有一颗卫星成功升空，发回了最璀璨的信号。
成了！
她这一生最看重、最用心布局的一支“超级绩优股”，迎来了第一次价值的巅峰兑现！
“好！好！太好了！”
赵美兰一连说了三个“好”，那份来自投资人看到项目获得百倍回报的狂喜，让她眼眶都控制不住地发烫。
“你姐呢？快让她听电话！”赵美兰急切道。
听筒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
然后，一个怯生生的，带着浓浓哭腔的嗓音，小心翼翼地响了起来。
“妈……”
是顾晚秋。
“晚秋！我的好女儿！”赵美兰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声音里充满了骄傲。
“你太给妈长脸了！”
“妈就知道，你一定行！”
“你就是最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