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罩之内，林岳咳出的血已将胸前衣襟染成深红。他双手死死按住控制玉台，手背上青筋如蚯蚓般凸起，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阵法核心的反噬之力在体内肆虐。
“爷爷！”林雨哭着要冲过来，被林风死死拉住。
“别过去……阵法核心反噬太强，靠近会被抽干生命力。”林风的声音在颤抖，但他依然牢牢抓着妹妹的手腕，“爷爷在用最后的力量为我们争取时间。”
林岳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光罩外的江尘，嘴唇嚅动，无声地说出三个字：
活下去。
然后他笑了。那笑容苍凉而释然，仿佛卸下了背负六十年的重担。
控制玉台的光芒骤然大盛！林岳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紧贴骨骼，白发寸寸断裂脱落。但他的眼睛却亮得骇人——那是燃烧生命换来的最后光辉！
“守夜药堂列祖列宗在上……”老人的声音嘶哑如破风箱，却穿透光罩，响彻山谷，“不肖子孙林岳，今日以残躯为薪，重燃守心阵火！愿此阵——诛邪！”
最后两个字如惊雷炸响！
整个药谷剧烈震动！湖心岛四周，原本已经黯淡的守心阵光罩陡然膨胀，厚度暴增三倍！纯白光芒转为炽烈的金色，光罩表面浮现出无数古老符文，每一个符文都散发着诛邪灭魔的凛然正气！
光罩外，青冥和黑幡使脸色同时剧变。
“这老东西……在燃烧魂魄！”黑幡使又惊又怒，“他想和我们同归于尽！”
“退！”青冥毫不犹豫，身形暴退三十丈！
但已经晚了。
金色光罩轰然炸开！不是崩溃，而是主动爆发出最后的反击！无穷无尽的金色光箭如暴雨般射向四面八方，每一支箭都锁定着幽冥宗的气息！
“噗噗噗噗——！”
惨叫声此起彼伏！血手带来的那些黑衣武者，在金色箭雨中如麦秆般倒下。他们身上的幽冥宗功法成了最好的靶子，金色箭矢穿透护体真气，直击心脉，中者立毙！
血手怒吼着撑开血色领域，但领域在金色箭雨冲击下迅速溃散。三息之后，他身上已插满十余支光箭，整个人如破布般倒飞出去，撞断三棵古树才停下，生死不知。
黑幡使周身血光涌动，化作层层屏障。金色箭矢射在屏障上，爆发出刺耳的腐蚀声。屏障一层层破碎，又一层层再生。他脸色铁青，显然消耗极大。
只有青冥最为从容。
他身周青色雷霆流转，形成球形护罩。金色箭矢射在护罩上，竟被雷霆生生绞碎！但青冥的眼中也露出凝重之色——这燃烧魂魄的一击，威力远超预估。
箭雨持续了整整十息。
十息后，金色光罩彻底消散。湖心岛上，林岳的身体已经化作一尊枯槁的雕像，双手依然按在玉台上，但生命气息完全消失。
守心阵，破了。
但幽冥宗付出的代价是：二十三名先天武者全灭，血手重伤垂死，黑幡使消耗三成内力，青冥的护体雷霆也黯淡了几分。
以及……争取到了最关键的时间。
光罩消散的瞬间，江尘动了。
不是冲向敌人，而是冲向湖心岛——林岳的尸体旁，那柄守心剑正插在地上，剑身剧烈震颤，发出悲鸣般的剑吟。
江尘握住剑柄。
触手的刹那，他感到一股浩瀚的意念涌入脑海！那不是凌霄的神念，而是……剑本身的意识！
守心剑，作为守夜人传承的象征，历代持剑者的剑意、记忆、执念，都沉淀在剑身之中。林岳燃烧魂魄的最后反击，不仅重创了敌人，更彻底唤醒了这柄沉睡六十年的剑灵！
“守夜之人……”一个稚嫩却又沧桑的声音在江尘心底响起，“你心中……可还有要守护之物？”
江尘看向身后。
光罩消散后，湖心岛完全暴露。林风林雨持着药锄，挡在孩童和妇人面前，眼中虽有恐惧，却没有后退。几个老人颤巍巍地站起，手里握着淬毒的匕首。所有人都看着他，也看着逼近的黑幡使和青冥。
守护之物……
江尘想起凌霄的话：守夜人之责，是守护“存在的可能性”。
药谷这些人，是守夜人最后的血脉。他们若死，守夜人药堂一脉就真的断绝了。
还有……他自己。
那个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杀手，那个背负着往生令诅咒的逃亡者，那个刚刚触摸到宗师门槛的武者——他也想活下去。
“有。”江尘在心中回答。
剑吟骤变！
从悲鸣转为高亢，如龙吟九天！守心剑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剑身上的灰尘、锈迹寸寸剥落，露出下方如秋水般澄澈的剑身！剑柄上那只眼睛彻底睁开，瞳孔中倒映着江尘的身影，也倒映着整个药谷。
一股磅礴的剑意从剑身涌出，与江尘体内的四象真气轰然共鸣！
膻中穴的四象印疯狂旋转，气海中的灰色真气开始质变——从混沌的灰，逐渐分化出青、金、暗金、赤红四色，四色又彼此交融，最终化作一种全新的、仿佛包容万物的“无相之色”。
宗师的门槛，在这一刻被踏破！
不是修为的暴涨，而是“意”的圆满。
江尘的“意”，不是守护苍生的大义，也不是复仇的执念。而是在绝境中求生的本能，是在黑暗中持剑前行的决绝，是背负诅咒却不愿屈服的孤傲。
这是独属于他的——“夜行剑意”。
“突破了？！”黑幡使瞳孔收缩，“临战突破宗师？这不可能！”
“可能。”青冥眼中第一次露出凝重，“他的剑意与守心剑共鸣，借剑灵之力强行破境。但刚突破的宗师，境界不稳，正是最脆弱的时候。趁现在，杀了他！”
两人不再保留，全力出手！
黑幡使双手结印，身后浮现一尊三丈高的血色魔神虚影！魔神六臂齐张，每只手中都握着不同的兵器——刀、剑、戟、鞭、锤、锁链，同时轰向江尘！
青冥则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无瞳孔，只剩纯粹的青色雷霆。他缓缓抬手，掌心向天，低喝：
“九霄雷引。”
苍穹之上，乌云汇聚！一道水桶粗的青色天雷撕裂长空，直劈而下！这不是凡雷，而是青冥以宗师巅峰修为引动的天地之威，一击足以摧毁山岳！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攻势，江尘只是缓缓举起守心剑。
剑身平举，剑尖指天。
夜行剑意全力运转，四象真气灌注剑身。守心剑的剑灵与他心意相通，将历代持剑者的剑道感悟尽数敞开。
然后，他斩出了一剑。
很简单的一剑——从左上到右下，斜斜劈落。
没有华丽的剑光，没有震天的声势。剑锋划过空气时，只留下一道淡淡的、仿佛能将光线都吞噬的黑色轨迹。
这一剑，名为“断夜”。
断的不是夜色，而是“存在”本身。
剑锋所过之处，血色魔神的六臂兵器寸寸断裂！青色天雷在触及黑色剑痕时，竟如冰雪般消融！黑幡使和青冥同时闷哼一声，如遭重击，身形暴退！
“这是……什么剑法？！”黑幡使嘴角溢血，眼中满是惊骇。
“触及规则的剑意。”青冥脸色苍白，“他以剑意斩断了我们攻势的‘存在基础’。这不是宗师初期能掌握的境界……守心剑灵在帮他！”
话音未落，江尘的第二剑已至。
依旧是简单的一剑——直刺。
但这一剑刺出时，剑身忽然一分为四！四道剑影分别呈现青、金、暗金、赤红四色，对应四象真气，却又在刺出的过程中不断变幻，时而融合，时而分化，轨迹诡异莫测。
四象剑·无常式。
青冥瞳孔骤缩，全力撑起雷霆护罩。但四道剑影在触及护罩的瞬间，忽然合而为一，化作一道无色的剑芒，如穿透薄纸般刺穿护罩，直刺他眉心！
生死一瞬，青冥展现出宗师巅峰的恐怖实力——他竟在不可能的角度强行扭转身形，以左肩硬接这一剑！
“嗤！”
剑芒穿透肩胛，带出一蓬血花。青冥闷哼一声，借力后撤，同时右手凌空一抓，一道青色雷霆锁链缠向江尘手腕！
但江尘仿佛早有预料，守心剑回旋，剑锋轻挑，将雷霆锁链斩断。同时左手屈指一弹，三枚蚀魂雷射向想要趁机偷袭的黑幡使！
“轰轰轰！”
爆炸声中，黑幡使狼狈躲闪。他虽然挡下了蚀魂雷，但也被爆炸余波震得气血翻涌。
短短三息，攻守易势！
江尘持剑而立，胸口四象印缓缓旋转，守心剑金光流转。他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宗师级真气，以及那种与天地隐隐共鸣的玄妙感觉。
这就是宗师。
但代价也来了。
强行突破加上连续施展绝学，刚刚成型的气海开始不稳。四象印搏动得越来越快，仿佛随时会炸开。左臂的玉髓莲印记也在疯狂闪烁，九瓣莲花虚影若隐若现——它储存的药力正在被快速消耗。
不能久战。
江尘看向湖心岛，林风林雨等人已经趁机退入岛内一处隐蔽山洞——那是药堂最后的避难所。但洞口没有阵法保护，一旦被找到……
他必须把战场引开。
“怎么，怕了？”江尘看向青冥和黑幡使，声音平静，“两位宗师巅峰，被一个刚突破的小辈逼成这样，传出去恐怕不好听吧？”
激将法，很粗糙。
但有用。
黑幡使本就性情暴戾，闻言勃然大怒：“小崽子，你找死！”
他周身血光再起，就要扑上。但青冥伸手拦住他：“他在拖延时间，等药谷余孽躲好。别上当，直接杀进去，屠光所有人。”
江尘心中一沉。
青冥太冷静了，根本不受激将。
既然如此……
他忽然转身，向药谷深处疾驰！
“想跑？”黑幡使狞笑，“追！”
两人紧追不舍。
这正是江尘想要的——把战场引到药谷最深处，那里地形复杂，而且……有药堂先祖留下的最后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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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谷深处，是一处天然形成的钟乳石洞。
洞内怪石嶙峋，岔路无数，光线昏暗。江尘在洞中疾驰，凭借《夜影步》和对地形的熟悉，始终与追兵保持三十丈距离。
青冥和黑幡使紧追在后。两人都是宗师，速度极快，但洞穴地形限制了他们的身法，一时间竟追不上。
“这样追下去没完没了。”青冥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那个青铜罗盘，“我用‘搜魂盘’锁定他的气息，你从右侧包抄。”
罗盘指针转动，很快指向洞穴深处某个方向。
黑幡使点头，身形一闪，消失在右侧岔路。
江尘察觉到追兵分兵，心中一凛。他加快速度，冲向洞穴最深处——那里有一处绝地，也是……最后的战场。
片刻后，他冲出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是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洞顶垂下无数钟乳石，地面则是个深不见底的天坑。天坑边缘只有一条狭窄的石梁通向对岸，石梁宽不足一尺，下方是漆黑深渊。
绝路。
但江尘没有停步，直接踏上石梁。
就在他走到石梁中段时，前方洞口，青冥缓步走出。后方通道，黑幡使也堵了上来。
前后夹击，脚下深渊。
“结束了。”青冥淡淡道，“交出守心剑和四象归元的法门，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江尘站在石梁中央，看向两人。
然后他笑了。
“你们知道，药堂为什么选择这里作为最后的退路吗？”
黑幡使皱眉：“故弄玄虚……”
话音未落，江尘猛然一脚跺在石梁上！
不是要踏碎石梁，而是以特定的频率、力道，连续跺了三下！
“轰隆隆——！”
整个溶洞开始震动！洞顶的钟乳石纷纷断裂坠落！地面开裂，无数符文从裂缝中浮现——这不是自然崩塌，而是触发了某个古老的机关大阵！
“这是……守夜人的‘葬魂阵’？！”青冥脸色终于变了，“快退！”
但已经晚了。
石梁两端同时断裂！江尘、青冥、黑幡使三人随着碎石一同坠向深渊！而在坠落过程中，那些浮现的符文如活物般缠绕上来，疯狂抽取三人的真气、生命力、甚至……魂魄！
同归于尽的陷阱！
下落过程中，江尘看到青冥和黑幡使在疯狂挣扎，试图挣脱符文束缚。但葬魂阵是守夜人用来与强敌同归于尽的最后手段，一旦触发，除非阵法能量耗尽，否则绝无可能挣脱。
他自己也一样。
符文如藤蔓般缠满全身，真气被疯狂抽取。意识开始模糊，视线逐渐黯淡。
最后的念头是：至少……药谷的人，能活下来。
然后，黑暗彻底吞没了一切。
而在深渊之底，谁也没有注意到——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具白玉棺椁。
棺盖上刻着八个字：
守夜初代，凌霄之墓。
当三人坠落时，棺盖，缓缓打开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