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象印在胸口缓慢搏动，每一次搏动都牵引着天地间稀薄的灵气，如涓涓细流汇入江尘新生的气海。这感觉奇妙而危险——就像在血管里同时流淌着冰水与熔岩，冷热交替，撕裂又愈合，无休无止。
林岳将最后一根银针从江尘背上拔出，针尖带出一缕灰黑色的血丝，滴入铜盆时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第七日。”老人声音嘶哑，眼中有疲惫，也有欣慰，“四象印已稳固，气海成型，经脉重塑完成。现在的你，修为不但完全恢复，而且……摸到了宗师的门槛。”
江尘睁开眼。
眸光深处，四色流光一闪而逝。他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不再是之前的杂乱冲突，而是如臂使指的圆融。膻中穴那黄豆大小的气海，此刻已扩大到核桃规模，其中灰蒙蒙的四象真气缓缓旋转，每一次旋转都在淬炼肉身与神魂。
“还差一线。”他缓缓起身，骨节发出清脆的爆响，“我能感觉到那道门槛，但踏不进去。”
“宗师之境，重在‘意’的领悟。”林岳收拾银针，“你的四象真气质量已达宗师标准，但‘意’还未圆满。守夜人的剑意、药堂的医意、符堂的阵意……你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意’。”
江尘点头，正要开口，药谷入口方向忽然传来急促的铃声！
不是铃医那种清越的铜铃，而是沉闷、急促、带着金属摩擦声的警报——这是药谷警戒阵法被触动的信号！
林岳脸色骤变：“他们找到这里了！”
两人冲出竹屋。药谷中，所有人已经聚集在湖边空地上。林风林雨手持药锄，神色紧张；几个老人握紧了拐杖；孩童被妇人护在身后。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恐惧，但没有人退缩。
“爷爷，东面‘藤蔓阵’被破了三道！”林风疾步跑来，“西面‘瘴气墙’也有波动，有人在强行突破！”
林岳看向江尘，语速飞快：“药谷有三重防御：最外围是天然藤蔓与瘴气构成的迷阵，能阻挡寻常武者；第二重是先祖布下的‘四象封灵阵’，以地脉灵气为基，能困住宗师以下；最内层是湖心的‘守心阵’，那是初代药堂堂主以生命为代价布下的最后防线，能抵挡宗师巅峰半日。”
他顿了顿：“但现在看来，黑幡使带来的力量，远超预估。四象封灵阵……恐怕撑不过两个时辰。”
江尘望向谷口方向。透过层层雾气，他能感知到至少三十道强横的气息正在逼近，其中有三道格外醒目——都是宗师！
“青冥来了吗？”他问。
“不确定。”林岳摇头，“但来的三个宗师中，有一个气息阴寒至极，可能是黑幡使本人。”
江尘握紧守心剑。剑身依旧黯淡，但当他将四象真气注入时，剑柄上的眼睛图案缓缓睁开一线，透出冰冷的金光。
“你们退入守心阵。”他说，“我去拖延时间。”
“不行！”林雨急道，“江先生你的巩固期才结束，现在动手万一气海不稳……”
“正因巩固期刚结束，才需要实战来磨合力量。”江尘打断她，“放心，我不硬拼，只骚扰。”
林岳深深看了他一眼，最终点头：“林风林雨，带所有人退入湖心岛，启动守心阵。我去启动谷内的机关陷阱，能拖一刻是一刻。”
“爷爷！”
“执行命令！”
人群迅速向湖心岛转移。林岳走向谷内深处，那里有几处隐藏的控制枢纽，能激活药堂先祖留下的各种机关——毒箭、陷坑、幻阵……这些都是六十年前为了防备今日而准备的。
江尘则身形一闪，消失在雾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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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谷东侧，藤蔓迷阵。
十名黑衣武者正以刀剑劈砍缠绕的藤蔓。这些藤蔓并非普通植物，而是经过药堂数代培育的“铁线藤”，坚韧如钢丝，而且藤蔓上生满倒刺，刺中带有麻痹毒素。已经有三个武者因中毒而倒地抽搐。
“废物！”为首的疤脸汉子——正是黑幡使麾下另一名宗师，绰号“血手”——一脚踢开中毒的手下，“用火油！”
几个武者取出皮囊，将黑色火油泼在藤蔓上，然后掷出火把。
“轰！”
火焰腾起，藤蔓在烈火中扭曲、断裂，发出刺耳的尖啸。但火焰也触发了迷阵的第二重变化——被烧毁的藤蔓释放出大量紫色毒雾，迅速弥漫开来！
“闭气！后退！”血手急喝。
但还是有两人吸入毒雾，瞬间面色发紫，七窍流血而死。
“妈的……”血手咬牙，正要下令强攻，侧面雾气中忽然刺出一剑！
这一剑毫无征兆，剑光灰蒙蒙的，似慢实快。血手毕竟是宗师，在剑锋及体的刹那猛然侧身，但左臂还是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伤口处没有流血，反而迅速泛灰、干枯，仿佛生命力被瞬间抽走！
“谁？！”血手暴退，同时右手拍出一道血色掌印！
掌印轰入雾气，却如泥牛入海。雾气中，江尘的身影一闪而逝，仿佛从未出现过。
“是那小崽子！”血手怒吼，“布阵！别让他跑了！”
剩下的七名武者迅速结成一个简易战阵，背靠背站立，刀剑向外。但雾气太浓，能见度不足三步，战阵的效果大打折扣。
第二剑从后方刺来！
这次的目标不是血手，而是战阵中最弱的一人。剑锋穿透后心时，那人才察觉，但已经晚了。尸体软倒，战阵出现缺口。
“散开！三人一组，互相照应！”血手咆哮，同时全力释放宗师领域——血色领域展开，将周围十丈的雾气暂时逼退。
但江尘已经不在那里。
他在三十丈外，藏身一棵古树阴影中，呼吸平稳，心跳缓慢。《夜影步》的“心入夜”境界配合四象真气，让他能完美融入环境，连宗师领域都难以锁定。
这就是四象归元的好处——真气属性随心而变。刚才那一剑，他混合了守心剑意的“锋锐”与玉髓莲药力的“生机抽取”，才能在宗师眼皮底下造成那种诡异伤势。
但江尘知道，这只是开始。
血手吃了亏，接下来会更加谨慎。而且另外两个宗师，应该也快到了。
他取出三枚特制的爆裂蜡丸——这是林岳用秘法炼制的“蚀魂雷”，外壳是蜡丸，内部封存着蚀魂石粉末和某种引爆药粉。威力不算大，但爆炸后会释放蚀魂粉尘，干扰武者的感知。
江尘将蜡丸分别投向三个方向，然后迅速转移位置。
“轰！轰！轰！”
三声闷响，紫色粉尘弥漫。血手和他的手下急忙闭气后撤，但粉尘无孔不入，沾到皮肤就开始腐蚀！惨叫声中，又有两人倒地。
“该死！该死！”血手双眼赤红，“给我烧！把这片林子全烧了！”
火把掷出，火焰开始蔓延。
江尘眉头微皱。放火烧林确实是最笨也最有效的办法——迷雾会被热浪驱散，藏身处会暴露，而且火势一旦蔓延，整个药谷都可能陷入火海。
必须阻止他们。
他正要出手，西面忽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
那是四象封灵阵的方向！
江尘心一沉，不再纠缠，转身向西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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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侧谷口，四象封灵阵已被破开一个大洞。
阵眼处的四根玉石柱，其中一根已经断裂。阵外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穿着黑袍、面容阴鸷的中年人，正是黑幡使；另一个是青衫老者，手中托着个青铜罗盘——正是青冥。
“不愧是守夜人药堂的护谷大阵。”青冥看着破损的阵法，淡淡评价，“借地脉灵气，融四象变化，困杀一体。若是完整状态，连我都需费些手脚。”
“可惜，主持阵法的人太弱。”黑幡使冷笑，“刚才那一击，我能感觉到阵法核心的反噬——主持者至少吐了三口血，现在应该已经重伤了。”
他说的没错。
阵法枢纽处，林岳单膝跪地，面前是一滩刺目的鲜血。他双手还按在控制玉台上，但玉台已经布满裂纹。四象封灵阵与他心血相连，阵法被破，他也遭到重创。
“爷爷！”林风扶住他，眼中含泪，“放弃阵法吧，我们退守湖心岛！”
“不行……”林岳咬牙，“阵法一撤，他们会长驱直入。守心阵需要时间完全启动，至少……再撑一刻钟！”
他强行提起残存内力，注入玉台。破裂的阵法光芒重新亮起，但明灭不定，显然撑不了多久。
阵外，黑幡使感应到阵法变化，嗤笑：“垂死挣扎。青冥先生，最后一击交给你了。”
青冥点头，收起罗盘，双手缓缓抬起。
周围天地灵气开始疯狂汇聚！在他掌心凝聚成一团刺目的青光，青光中隐约有雷霆游走——这是宗师巅峰全力一击的前兆！
这一击若落下，四象封灵阵必破，主持阵法的林岳也必死无疑！
就在青光即将脱手的刹那，一道灰蒙蒙的剑光从侧面刺来！
剑光不起眼，但所过之处，空气仿佛被冻结、撕裂、再冻结。青冥眉头微皱，不得不分出一只手，凌空一抓——
“铛！”
金属交击的爆鸣响彻山谷！
灰蒙蒙的剑气被捏碎，但青冥掌心也多了一道血痕。他看向剑光来处，眼中闪过讶异：“四象真气？你居然真的炼成了……”
江尘从雾气中走出，守心剑斜指地面，胸口四象印微微发光。
“你的对手是我。”
黑幡使笑了，笑容狰狞：“很好，省得我再去抓你。青冥先生，这小崽子交给你。我去解决里面那些老鼠。”
他身形一闪，就要从阵法破口冲入！
但江尘更快！
《夜影步》催到极致，配合四象真气中的“风”属性，他的速度暴增三成！几乎瞬间就挡在破口前，守心剑横扫，一道灰色剑气如墙般斩向黑幡使！
黑幡使不得不止步，双手结印，一道血色屏障挡在身前。
剑气与屏障碰撞，双双溃散。但黑幡使被震退一步，眼中惊怒交加：“你……你踏入宗师了？！”
“还没有。”江尘声音平静，“但杀你，够了。”
这句话是虚张声势。
他自己清楚，虽然四象真气质量极高，但毕竟刚刚稳固，气海规模有限，持续作战能力远不如真正的宗师。而且一打二，胜算为零。
他在拖时间。
拖到守心阵完全启动，拖到药谷众人安全。
青冥显然看穿了他的意图，淡淡道：“他在拖延。别中计，一起出手，三招之内解决。”
黑幡使点头，两人同时动了！
青冥一掌拍出，掌风中青色雷霆咆哮，封死江尘所有闪避角度。黑幡使则绕到侧面，血色爪影直取江尘后心！
绝境。
江尘眼中寒光一闪，不闪不避，反而迎着青冥的掌风冲去！同时守心剑反手后刺，直指黑幡使咽喉——以伤换命！
但青冥岂会让他如愿？掌风骤然收敛，化作一道青色绳索，缠向江尘手腕！而黑幡使也变爪为拍，血色掌印拍向剑身！
“铛！”
剑身剧震，江尘虎口崩裂，鲜血直流。青色绳索已经缠上手腕，绳索上传来恐怖的吸力，疯狂抽取他的四象真气！
“结束了。”青冥淡淡道，正要收紧绳索——
药谷深处，忽然响起一声苍凉的钟鸣。
“当——！”
钟声悠长，穿透雾气，穿透阵法，穿透所有人的耳膜。随着钟声，整个药谷的地面开始震动！湖心岛上，一道纯白色的光柱冲天而起，光柱中隐约可见无数符文流转！
守心阵，完全启动了！
光柱扩散，形成半球形的白色光罩，将湖心岛和部分药谷笼罩在内。光罩触及之处，血色爪影、青色绳索如冰雪般消融！
“守心阵……”青冥脸色微变，“六十年前药堂堂主‘林素心’燃烧生命布下的最后防线。没想到还能启动。”
黑幡使咬牙：“能破吗？”
“能，但需要时间。”青冥看向光罩，“至少两个时辰。而且主持阵法的人会不断消耗生命——光罩越强，消耗越快。”
他转向江尘：“看来你的拖延战术成功了。但代价是，那位林岳长老，恐怕活不过今日日落。”
江尘心中一沉。
“现在，你还要继续挡在这里吗？”青冥缓缓抬手，掌心再次凝聚青光，“守心阵能护住里面的人，但护不住阵外的你。”
江尘握紧剑，看向身后的白色光罩。
光罩中，林风林雨等人正焦急地看着他。林岳被扶坐在阵法核心处，面色惨白如纸，但双手依然按在控制玉台上，维持着阵法运转。
老人的眼神很平静，仿佛早已接受这个结局。
江尘转回头，看向青冥和黑幡使。
胸口四象印剧烈搏动，气海中的四象真气疯狂旋转。他能感觉到，那道宗师的门槛，正在松动。
也许……这就是契机。
以战悟道，以死求生。
他深吸一口气，守心剑缓缓举起，剑尖指向两人。
“来战。”
声音不大，却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雾气翻涌，杀机如潮。
而远处的山巅，叶轻尘负手而立，看着药谷方向的光柱，眉头紧皱。
“守心阵都启动了……看来幽冥宗这次是动真格了。”
他身旁，一个蒙面黑衣人低声问：“大人，我们出手吗？”
“再等等。”叶轻尘摇头，“现在出手，等于公然与幽冥宗开战。朝廷还没做好全面开战的准备。”
“可是江尘他……”
“那是他的命。”叶轻尘转身，“也是守夜人的宿命。”
他最后看了一眼药谷方向，身影消失在群山之中。
山谷中，决战即将开始。
而江尘不知道的是，在他气海深处，那枚四象印正悄然发生着某种变化——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