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诺电脑那声刺耳的警报，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调查中心表面维持的团结与信任。空气凝固了，先前因搜查令获批而燃起的斗志，被这来自内部的背刺冻结成冰。
“内部异常连接……幽灵频率……”陈诺的声音干涩，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击，试图追踪信号的最终去向和具体内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太快了，像是个自动触发的警报程序……只发送了一个极短的确认码……接收方……信号跳转了十几个海外节点，消失了。”
确认码？确认什么？确认他们即将对基金会采取行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彼此交错，又迅速避开。怀疑像无色无味的毒气，在会议室里弥漫。是谁？在最后的时刻，将这把可能决定生死的利刃，递到了敌人手中？
赵建国的脸色铁青，老刑警的尊严和愤怒在他脸上交织。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如同闷雷：“查！从上到下！所有人，包括我！通讯设备，个人物品，接触过的所有文件！现在就查！”
一场风暴般的内部自查瞬间启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彻底，也更加伤筋动骨。技术队的人带着设备进来，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每个人都必须交出手机，接受问询，回忆行动决定后接触过的人和物。
林深站在原地，没有参与混乱的搜查。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缓缓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沉稳的赵建国，冷静的秦望舒，技术宅陈诺，还有其他几位一同奋战多日的核心队员。愤怒和寒意在他胸腔里冲撞，但他强迫自己冷静。内鬼的存在，意味着他们之前的每一步，都可能是在对方的注视下跳舞。韩强的受伤，小王的意识被夺，甚至临江那个信使的死亡……背后是否都有这只内鬼的影子？
“林队，”秦望舒走到他身边，声音压得很低，清冷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波动，“如果内部通讯真的被长期监控，那我们的很多推断，尤其是关于环境操控和意识收割的……对方可能了如指掌。”
林深点了点头。这才是最可怕的。敌人不仅知道他们的行动，甚至可能知道他们知道多少。这场对抗，从一开始就处在极度不对称的位置。
混乱的自查持续了几个小时，结果却令人沮丧。没有找到任何植入的硬件设备，没有发现明显的软件后门。那个异常连接如同鬼魅，留下了痕迹，却抹去了所有指向具体个人的证据。
“手段非常高明，可能利用了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底层协议漏洞，或者……”陈诺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或者，泄密方式超出了我们常规的检查范围。”
范围无法缩小，内鬼依旧隐藏在阴影里。
“搜查行动，还继续吗？”赵建国沉声问道，目光扫过众人。消息已经泄露，基金会必然有所准备，前方可能是龙潭虎穴。
“继续。”林深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声音冷硬如铁，“正因为消息泄露，我们才更要去。看看他们仓促之间，能掩盖多少，又会露出多少马脚！而且……”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这也是一次机会。把水搅浑，看看能不能把藏在暗处的老鼠，惊出来！”
行动计划被迫做出调整。原本打算的多点同步突击，改为集中力量，直扑基金会总部大楼。同时，安排了另一组完全独立、未参与核心决策的人马，作为暗线，监视总部外围和几个关键关联点的异常动向。
出发前，林深将团队分成了数个小组，彼此间的通讯采用了一套全新的、临时的、物理隔离的加密方案。他无法完全信任任何人，只能用最笨拙的方法，尽可能地减少再次泄密的风险。
车队在压抑的沉默中驶向基金会总部。那是一座位于城市新区的现代化玻璃幕墙大厦，在阳光下闪耀着理性与秩序的光芒，与它所掩盖的黑暗形成残酷的对比。
按照计划，林深带领主力直接进入大厦，出示搜查令。赵建国带人控制安保中心和所有出入口。秦望舒和技术人员准备随时进行现场取证。
大厦内部出乎意料地“配合”。前台似乎早有准备，礼貌而程式化地将他们引向会议室，称负责人马上就到。工作人员各行其是，眼神中带着好奇，却没有惊慌。
这种过分的平静，反而让林深心中的警铃大作。
在等待负责人的间隙，他借故离开会议室，在走廊里踱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干净的走廊，紧闭的办公室门，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一切都符合一个正规研究机构的样貌。
他的目光落在走廊尽头，一个不起眼的、需要刷卡进入的安全门上。门上方，一个极小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半球体，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不像普通的监控探头。
就在这时，他的微型耳机里传来秦望舒刻意压低的声音，她作为法医，以检查消防设施为名，也在观察环境：
“林队，我在这层楼的通风管道入口附近，发现了一点……东西。”
“是什么？”
“一种……极其微小的、暗蓝色的晶体碎屑。和塔顶发现的，一模一样。”
林深的心脏猛地一跳！塔顶的晶体，竟然出现在了基金会总部的核心区域！
就在他准备下令重点检查那个安全门时，基金会总部的负责人——一位穿着得体、戴着金丝眼镜、名叫魏明远的的中年男人，带着几位助理和律师，笑容可掬地走进了会议室。
“林队长，久仰大名。不知道各位兴师动众，来我们基金会，是有什么指教？”魏明远的声音温和，眼神却锐利如刀，透过镜片，精准地落在林深脸上。
正式的、充满法律陷阱的较量开始了。
而林深知道，真正的战场，或许并不在这间光鲜的会议室里。那个藏着暗蓝色晶体的安全门后，那泄露的消息，以及依旧潜伏在身边的内鬼，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他看了一眼窗外，大厦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在这光天化日之下，黑暗，正与他们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决定生死的拔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