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久留,我快速回到了二楼听涛阁雅间。
“如何?”何琰压低声音问道,目光灼灼。
我悄声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
说到那个木枕,大家都对视了一眼。
都觉得卢瑛此人不简单。
可是此刻,这一线索并不重要。
“没有账本,即便我们拿到了木头,也无用。”林昭面色凝重。
是的,铁证。
我们需要的是与雍王府有关联的乌沉木“暗账”。
“分头行事。”我当机立断。
何琰点头,眼中的杀伐之气一闪而过。
“我去查这瑶玉楼主人的府邸。
能开得起这屏城第一销金窟,背后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种私密账本,若不在店里,多半是被带回了家,藏在枕边才安心。”
“那我去掌柜的家里。”
我思索片刻,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中年人谄媚又冷漠的两张面孔。
“那掌柜的是直接经手人,为了自保,他手里或许会留有一份副本,或者是其他的把柄。
这种在刀尖上舔血的人,绝不会把自己的命完全交到主子手里。”
“那我呢?”林昭有些急切。
我看了看他和正趴在桌上打瞌睡的慧明小和尚:
“你们俩留在这里,继续看着瑶玉楼的动静。若是有什么异动,也好接应我们。”
计议已定,我和何琰,迅速离去。
我找到了瑶玉楼附近的乞儿。
用一块烧饼让他带我到了那个掌柜的私宅。
可是很快,我从掌柜那座位于城西的小院子里翻身而出。
那掌柜是个独居的老鳏夫,家里干净得像个和尚庙,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和几吊铜钱,连张纸片都没有。 这人谨慎得可怕,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打算。
看样子,或许他在别处另有居所。
但看着那家徒四壁的清冷,我不由得怔了怔,心底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象是透过这空屋子,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我回到瑶玉楼雅间时,何琰也刚回来不久。
看他那阴沉的脸色,便知道也是一无所获。
“那主人家防守严密,但我潜进去搜了一圈,书房、密室都看了,只有正经的生意账目。”何琰叹了口气,将茶杯重重放下,“看来这瑶玉楼的主人也不傻,知道这种掉脑袋的东西不能随便放。所有的明账都做得滴水不漏,甚至连纳税的银子都一分不少。若非我们亲眼所见那乌沉木,单看这账本,简直就是个遵纪守法的大善人。”
此时,林昭已赖在瑶玉楼挑挑拣拣快一个时辰,为了掩人耳目,他甚至真的买了一些玉器,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
“账本……到底会在哪里?”林昭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我从怀里掏出刚才顺手从掌柜房间里摸出来的一小块乌沉木边角料,放在桌上。
那黑沉沉的木头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仿佛在嘲笑我们的无能。
一旁的软榻上,慧明正盘着两条小短腿。
他面前堆着的,正是林昭豪掷千金扫荡来的那堆玉器。
小和尚神情专注,像个严苛的老掌柜。
将那些玉器逐一拿起,要么抓着闭目感应一下,要么对着烛火眯眼细看。
不一会儿,那堆价值不菲的玉石就被分成了两堆。
“这个有灵气。”
慧明指了指可怜巴巴的那两三块,又指了指那座‘小山’,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这些,只是石头。施主,你这钱财散得,实在有些冤枉,阿弥陀佛。”
林昭本就心烦意乱,闻言更是嘴角抽搐,愤愤地拿起一块翠玉。
“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的!怎么就是石头了?”
嘴上虽硬,手里的动作却诚实得很。
顺势就将那“镇店之宝”像丢垃圾一样扔到一边。
显然,他现在对这小慧明的神通已是迷之信奉。
见林昭泄了气的趴在桌上,眼神空洞地发呆,慧明眨巴了两下眼睛。
“施主,你是在找,和这块黑木头相关的东西吗?”
林昭闻言猛地抬头。
黯淡的眸子里瞬间迸发出惊人的亮光,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他一把抓住慧明肉乎乎的小手,急切道:
“小师傅!我的亲祖宗!既然你能不能再发发慈悲,帮我算算我们要找的东西,就是记录这种木头去向的东西,到底在哪?”
慧明看了看那块木头,又看了看我们。
伸出手指,飞快地掐指。
一会,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指向了北方。
“那里。”他奶声奶气地说道,语气却异常笃定。
我们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脸色一变。
那个方向,就是雍王府。
是我们最不想面对,却又无论如何绕不开的雍王府。
上次我们夜探雍王府,若非王婉仪拼死相护,最后老太君及时赶来。
我们恐怕很难走出雍王府。
那一次的惊心动魄,至今想来仍让我背脊发凉。
“我去。”我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们。
“既然线索指向了那里,那就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
“不行!”何琰和林昭几乎同时出声。
太危险了!”林昭急道,脸色煞白。
“上次你们能逃出来已经是万幸,那是运气!
这次若是再去,雍王府必定已经加强了戒备,那就是自投罗网!
玉奴,你这是去送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淡淡地说道。
“而且,我一个人去,目标小,更方便行事。
上次我们是两个人,容易顾此失彼。”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打断了他们的话。
“上次是夜晚去,这次白天去。白天的防卫可能会疏松些,毕竟谁能想到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闯王府?我再去试试。”
何琰沉默了片刻。
最后,他说:“我还是和你一起去。”
“不。”我摇头拒绝
“两个人的目标太大,跑也跑不快。”
我又看向林昭:“你还是带着慧明,守好这里。”
“玉奴……”林昭眼眶微红。
我笑了笑,尽量让气氛轻松一些:
“放心吧,我最擅长的就是潜入和逃跑。雍王府虽然森严,但也未必能困住我。”
“而且,慧明小师傅不是过了吗?此行大吉。而且,此事顺利!”
其实我心里也没底。但我知道,这是唯一的路。
我想起了卢瑛。
那个出自崔府的卢瑛。
既然王婉仪在关键时刻,能为王家人挺身而出。
也许,曾经是崔家人的卢瑛,在关键时刻,也许也能为三郎君崔珉做些什么?
在我的手上,也仍有三郎君给的信物。
然而,将希望寄托在人心之上,本就是一种赌博。
尤其是赌一个深宅妇人的心,更是险之又险。
这一局,我却不得不赌。
我脚步一顿,就往外走,离开瑶玉楼,直往雍王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