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城头,血色残阳映照着斑驳的墙砖与尚未清理的尸骸,一面面“笮”字旗在晚风中无力地飘荡,虽带着胜利的余味,更透出难以掩饰的疲惫。
笮融在亲卫的簇拥下登上东门城楼,目光所及,尽是倚着墙垛喘息、包扎伤口的士卒,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焦糊气味。他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反而阴沉得可怕。
“佛主,”薛礼拖着疲惫的步伐走来,甲胄上满是干涸的血迹,声音沙哑,“各部清点完毕,我军…伤亡近四千。其中,东门守军折损最重,能战者仅余半数。箭矢耗去七成,滚木礌石、火油金汁,皆已见底。”
笮融眼角抽搐了一下,强压着怒火:“知道了。让兄弟们好生休整,阵亡者…按教义厚葬,其家眷可得佛主庇佑。”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今夜加强戒备,尤其是东、南二门,严防沈风狗急跳墙,趁夜偷袭!”
“末将明白。”薛礼拱手领命,迟疑片刻,又道,“佛主,经此一役,将士们虽力战退敌,然…军中畏战情绪滋生,尤其是那些强征来的士卒,恐…”
“哼!”笮融冷哼一声,打断了他,“动摇军心者,按律处置!明日一早,本佛主要亲自为将士们讲经,赐福,让他们明白,为佛主而战,死后可登极乐!”
薛礼心中暗叹,知道此法或许能安抚部分狂信徒,但对大多数普通士卒效果有限,却也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安排防务去了。
笮融独自立于城头,望向城外连绵的联军营火,心中并无多少安稳。今日虽侥幸守住,但联军兵力仍占优势,尤其是沈风部,其战力之强悍,攻城之坚决,让他心有余悸。若再来一次今日这般强度的进攻…他不敢细想。
“必须想办法…”笮融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焦躁与阴鸷。
与此同时,联军大营的气氛同样凝重。
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伤亡数字已经初步统计出来,触目惊心。
沈风面无表情地坐在下首,听着书记官禀报。朱符双目赤红,拳头紧握,身体因愤怒和悲痛而微微颤抖。刘繇坐在主位,脸色也不太好看,但相较于沈、朱二人,他丹阳兵的损失确实轻了许多。
“…综此,我军今日攻城,总计折损兵马逾七千,其中阵亡近两千八百,重伤逾一千二百…”书记官的声音越来越低。
“砰!”朱符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霍然起身,目光如刀般射向刘繇:“刘扬州!今日若非你西门率先懈怠,致使守军预备队得以全力东援,这南昌岂会久攻不下?董袭、何曼二位将军岂会在东门功败垂成?这数千儿郎的性命,你…你难辞其咎!”他声音嘶哑,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与质问。
刘繇脸色一沉,拂袖道:“朱刺史此言差矣!本州牧麾下儿郎亦是拼死力战,伤亡过千!西门城墙险峻,守军顽强,岂是易与?强攻不下,暂缓攻势以保存实力,再寻战机,有何不可?莫非非要让我丹阳子弟尽数折于城下,方合你意?”他语气强硬,但眼神略有闪烁,显然自知理亏。
“你!”朱符气结,还要再争。
“够了。”沈风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冽,瞬间让帐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一静。
他站起身,先对朱符道:“文约兄,丧师之痛,风与你同受。此刻争执,于事无补,徒令亲者痛仇者快。”随即,他转向刘繇,拱手一礼,语气平静无波,却让刘繇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刘扬州,今日之战,功败垂成,缘由种种,皆已成过往。当务之急,是商议下一步方略。强攻损失太大,我军已难承受第二次。不知刘扬州有何高见?”
沈风把问题重新抛给刘繇,毕竟当初强攻南昌的军令出自他手,如今你刘繇既然不愿倾尽全力攻城,那总归要想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来。若是拿不出切实可行的办法,那你就闭嘴,老老实实地做你的州牧吉祥物便罢了。
刘繇被沈风问得一窒,他哪有什么万全之策?强攻不愿,围困又恐北面孙策生变,一时语塞,脸色变幻不定。
沈风平静的目光落在刘繇脸上,帐内只余火把噼啪作响。那目光并无锋芒,却让刘繇感到一种被无形之力攫住的压迫。
刘繇喉结滚动,避开沈风的视线,强自镇定地捋了捋胡须:“这个…笮融负隅顽抗,城中粮秣想必也已不多。不若…我军深沟高垒,严密封锁,待其粮尽自溃,届时或可劝降,或可一击而下,岂不更善?”
他越说声音越弱,自己也知道这并非良策。
“粮尽自溃?”朱符冷笑一声,心中的愤怒如火山般喷涌而出,“刘扬州,你可知道城中还有多少存粮?我们又能在城下围困多久?若是那孙伯符引军而来,你们是去抵御那孙伯符?还是继续围困这南昌?”
刘繇脸色一阵青白,被朱符连声质问,却无言以对,只能重重哼了一声,拂袖不语。
军议在不愉快的气氛中草草结束。
回到自家营寨,沈风立刻着手善后。
“董袭、何曼。”
“末将在!”二将出列,董袭身上裹着绷带,何曼更是需要亲兵搀扶。
“你二人伤势如何?”
“皮肉之伤,不得事!”董袭咬牙道。何曼也闷声道:“还死不了!”
沈风点点头,语气沉凝:“你二人,即刻点齐本部所有伤员,包括重伤员,由周仓派兵护送,前往新淦。重伤员留在新淦,由随军医匠好生诊治养伤。待轻伤员稍作恢复,你二人便率领他们,前往南野,接替贺齐所部防务。”
董袭一愣:“主公,让我们去南野?那南昌这边…”
沈风抬手打断:“南昌暂不强攻,需要时间休整。南野新定,山越初附,需要大将镇守,同时整训降卒,补充我军损耗。贺齐麾下多为会稽郡兵,野战攻坚更为得力,调他来此,以备不时之需。你二人至南野,务必稳住局势,协助周喁,整军经武,若有山越再叛,坚决镇压,若愿归附,妥善安置,尤其是那个秦阿木,可多加倚重。”
董袭、何曼对视一眼,虽憾未能即刻报仇,但也知军令如山,且南野亦是重任,齐声抱拳:“末将领命!”
“去吧,好好养伤,南野便交给你们了。”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