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武十七年，春，罗马。
永恒之城早已不复永恒。断壁残垣在连绵的阴雨中，如同巨兽腐烂的骸骨，无声地诉说着帝国的哀歌。昔日圣彼得广场上翱翔的白鸽，如今换成了盘旋的秃鹫，啄食着来不及清理的尸体。
教皇格里高利七世从穹顶纵身一跃，为这场征服画上了一个血腥的逗号，却也为整个欧罗巴点燃了信仰的烽火。此起彼伏的游击战，让刚刚占领此地的墨家远征军焦头烂额。
一纸来自神都的最高神谕，如同冰冷的闪电，划破了罗马沉闷的天空。
“着南洋总督萧穆凡，即刻启程，与欧洲远征军总指挥顾清霜，共同处理欧罗巴教务。钦此。”
总督府临时征用了一座昔日元老的庄园，议事厅内，壁炉里的火焰跳动着，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寒意。
“方法很简单，杀光所有带头的神父，烧掉所有教堂，将《墨神经义》列为唯一合法读物。不出三个月，他们就会忘记那个已经抛弃他们的神，转而跪拜新的神明。”顾清霜端坐在长桌主位，声音平直，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她身旁的萧穆凡，一袭华丽的凤凰图腾黑裙，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闻言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嘲弄：“顾总指挥，你杀人是把好手，但治理，可不是这么简单粗暴的活计。你杀得了一个神父，杀得了他们心中盘踞了千年的信仰吗？你越是打压，他们反抗得就越激烈。这叫‘殉道者情结’，一种很麻烦的病。”
“你有更好的办法？”顾清霜的眼神扫了过来，锐利如刀。
“当然。”萧穆凡伸出纤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既然旧的神死了，那我们就为他们，扶持一个……听话的新神。”
顾清霜眉头微蹙。
“教皇死了，但红衣主教团还在。这些人，哪个不是满肚子男盗女娼，一屁股的烂账？他们争权夺利的心，可比对上帝的忠诚，要虔诚得多。”萧穆凡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我们只需要，从里面挑一个最贪婪、最有野心、也最容易控制的，把他推上教皇的宝座。然后，让他亲口告诉全欧洲的信徒，墨神，才是上帝在人间的唯一代言人。”
“如何保证他会听话？”
“这就要靠顾总指挥你的‘墨安司’了。”萧穆凡看向顾清霜，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把柄，才是这世上最牢固的锁链。我相信，你的‘夜枭’们，应该很擅长找这些东西。”
顾清霜沉默了。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计策，比自己的屠杀，要高明得多，也阴险得多。这正是帝君所欣赏的，用最小的代价，撬动最大的利益。
“好。”她最终吐出一个字。
一场针对梵蒂冈高层的秘密调查，在两位女王的默契下，无声地展开。顾清霜的墨安司如同最锋利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教廷光鲜的外衣，将那些藏污纳垢的隐私，一一摆在了萧穆凡的面前。
一周后，梵蒂冈，一间昏暗的密室。
红衣主教洛伦佐，正焦躁地来回踱步。他因为豪赌欠下的巨额债务，已经让他连续几个晚上无法入眠。
门被推开，萧穆凡款款而入。
“洛伦佐主教，晚上好。”
“你……你是谁？”洛伦佐看着这个美得不像凡人的东方女子，眼中充满了警惕。
萧穆凡没有回答，只是将一叠厚厚的账簿，扔在了桌上。“这是你在热那亚的赌场，欠下的三十万金币。这是你和那位美丽的伯爵夫人，在城外庄园幽会的影像记录。还有这个……”她又拿出了一封信，“这是你写给你私生子的信，似乎，你还承诺要为他谋一个主教的职位？”
洛伦zo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华贵的红袍。
“你想怎么样？”他声音颤抖。
“不想怎么样。”萧穆凡微笑着，坐到了他的对面，“只是想，和你谈一笔生意。一笔，能让你摆脱所有麻烦，甚至……能让你戴上那顶三重冕的生意。”
洛伦佐的瞳孔，骤然收缩。
半个月后，西斯廷教堂，选举新教皇的闭门会议，正在激烈地进行。就在几位热门候选人争执不下时，几份关于他们贪腐、淫乱的匿名“证据”，被悄无声息地，送到了每一位红衣主教的手中。
原本支持他们的派系，瞬间倒戈。
最终，一直默默无闻，却“品德高尚”的洛伦佐主教，以压倒性的票数，当选为新一任教皇，世称“洛伦佐一世”。
消息传出，整个欧洲为之哗然。
三日后，新教皇洛伦佐一世，在圣彼得广场，发表了他的第一次公开演讲。
他站在高高的阳台上，面对着下方数万名迷茫的信徒，声音洪亮而庄严。
“我亲爱的孩子们，不要悲伤，不要迷惘！主，并未抛弃我们！那自东方而来的，并非魔鬼，而是主降下的神罚，是为清洗这个罪恶世界的，一把火焰之剑！”
“《圣经》上说，上帝依自己的形象造人。而东方的帝王，以一人之力，结束了百年的战乱，让饥者有食，让寒者有衣，这难道不是……最接近神性的行为吗？”
“我宣布，从今日起，墨家的思想，将与主的教诲，一同成为指引我们前行的光！东方的帝王，是主在人间的‘牧羊人’，他将带领我们，建立一个真正和平、富足的，地上天国！”
这番颠覆性的言论，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信徒的耳中。他们从震惊、不解，到最终，在教皇那极具煽动性的演说下，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一场足以颠覆整个欧洲的信仰危机，竟被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顾清霜站在远处的人群中，看着高台上那个意气风发的洛伦佐，又看了看身边，那个一脸云淡风轻的萧穆凡，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寒意。
这个女人，玩弄人心的手段，实在太过可怕。
当晚，一份来自墨安司的“绝密”情报，送到了顾清霜手中。
情报显示，在洛伦佐当选教皇的前一夜，他曾秘密进入萧穆凡下榻的庄园，直到第二天黎明时分，才悄然离去。
顾清霜瞬间明白了。所谓的“把柄”，或许只是表象。这个新教皇，根本就是萧穆凡的裙下之臣，是她在欧洲扶植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代理人！
她捏紧了手中的情报，眼中杀机一闪而过。以萧穆凡的野心，她绝不会甘心只做帝君的棋子。她在欧洲培植自己的势力，其心可诛！
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将这份情报，连同自己的判断，一起发往神都。
但，她的指尖，在触碰到通讯器的瞬间，却停住了。
她想起了帝君那道意味深长的神谕——“共同处理”。
帝君，真的不知道萧穆凡的这些小动作吗？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她的脑海。或许，帝君什么都知道。他之所以派自己来，不是为了监视萧穆凡，而是……为了与她，形成一种“制衡”。
帝君需要萧穆凡的智慧和手段，去解决那些棘手的问题。但同时，也需要自己这把最锋利的刀，悬在萧穆凡的头顶，让她不敢，也不能，越过那条最后的红线。
我们……都只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顾清霜缓缓地，删除了那份即将发出的情报。她只是将“新教皇顺利登基，欧洲局势已稳”的结果，汇报给了神都。
永恒宫，天枢殿。
霍天生看着顾清霜发来的简报，又看了看“墨脑”上，同步传来的，关于洛伦佐与萧穆凡深夜会面的高清影像记录，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做得不错，我的凤凰。”
他轻声低语，随手将那份影像记录，彻底销毁。
他喜欢这种感觉，一切，尽在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