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制剂合成失败后的第三天,秦思涵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没再出来。
送进去的饭菜原封不动地摆在门口,只有偶尔传出的仪器运转声证明她还活着。阿震几次想破门而入,都被我拦下了。
“给她时间。”我说,“现在冲进去,也帮不上忙。”
“可是太太,你的身体……”阿震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晶心共鸣带来的力量增幅正在消退,副作用开始显现——每天夜里,我的骨头都会疼,像有无数根针在骨髓里钻。秦思涵说过,这是源力透支的后遗症,如果不及时调理,会伤及根本。
但没时间调理了。
祠堂的灵牌虽然不再发光,但上面出现了细密的裂纹。那位九十多岁的老婆婆看着裂纹,喃喃自语:“这是……先祖示警。大劫将至,最多……七日。”
七日。
七天时间,要完成抑制剂,要稳住顾宸那边,还要防备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的白衣人。
小石头成了我的小助手。这孩子心思细,总能在我需要的时候递上药汤、递上毛巾。夜里我疼得睡不着,他就搬个小板凳坐在床边,给我念药典。
“林姐姐,疼你就抓我的手。”他伸出瘦小的手掌。
我摸他的头:“不疼。快睡,明天还要早起练功。”
“我不困。”小孩强撑着,眼皮却在打架。
第四天清晨,实验室的门终于开了。
秦思涵走出来,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但眼睛亮得吓人。
“成了。”她声音沙哑,手里捧着一支试管。
试管里的液体是奇异的金紫色,像流动的星空,在晨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泽。
“3.0版,理论持续时间一百四十四小时。”她说,“我调整了能量释放曲线,将副作用降到最低。但……”
“但是什么?”
“需要双倍剂量的持钥者血液。”秦思涵看着我,“而且,必须在注射后二十四小时内,由另一位持钥者持续提供源力支持,帮助稳定药效。”
另一位持钥者。
除了我,只有顾宸。
“意思是我必须去归藏之地,在他身边待满二十四小时?”
“对。”秦思涵点头,“但问题在于,你现在这状态,进去容易出来难。归藏之地的环境对源力消耗极大,万一撑不住……”
“撑不住也得撑。”我接过试管,“什么时候能用?”
“满月之夜,能量最稳的时候。”秦思涵看了眼日历,“还有四天。”
四天。
来得及。
“准备吧。”我说,“四天后,我去找他。”
接下来的四天,村子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戒备状态。
阿震把所有人手分成三班,日夜不休地巡逻。秦思涵抓紧时间赶制辅助药剂——能让我在归藏之地多撑一会儿的强效补剂。小石头跟着老婆婆学认灵牌上的古文字,试图找出更多关于“传承之阵”的线索。
第三天夜里,小石头抱着本泛黄的手札来找我。
“林姐姐,你看这个。”他翻开一页,上面是用朱砂画的复杂阵图,“婆婆说,这是她曾祖母留下的笔记,里面提到了‘血祭’的另一层含义。”
我接过手札细看。
阵图中央是两个交叠的人形,四周是密密麻麻的符文。旁边的注解写着:“双钥归一,以血为媒,可暂开归藏之门。然此法凶险,施术者轻则折寿,重则魂散。”
“双钥归一……”我喃喃道。
“婆婆说,‘双钥’可能指的是内外两位持钥者。”小石头仰头看我,“也就是说,你和顾大哥的血脉共鸣达到极致时,可以短暂打开归藏之门,让他……出来。”
出来?
不是我去找他,而是让他出来?
“持续时间多久?”我问。
“注解没说全。”小石头摇头,“只写了‘瞬息即逝,慎用’。”
我把手札小心收好。
这是个备用方案,但代价太大。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第四天,满月前夜。
秦思涵做完了所有准备:三支3.0抑制剂,十二支强效补剂,还有一套特制的防护服——用晶心碎片编织,能最大程度隔绝归藏之地的侵蚀。
“记住,”她反复叮嘱,“进去后立刻注射抑制剂,然后每四小时注射一支补剂。如果感觉撑不住,马上发信号,我们尝试强行拉你出来。”
“强行拉出来的后果是什么?”
“你可能会卡在空间夹缝里。”秦思涵很坦诚,“那比死还难受。”
我点点头:“知道了。”
阿震在祠堂前摆好了传送阵——用灵牌碎片布设的临时法阵,能把我精准送到顾宸身边。
“太太,真的不用我跟你去?”他第一百次问。
“你进不去。”我说,“只有持钥者能穿过归藏之门的屏障。”
小石头默默往我包里塞了几个烤红薯:“顾大哥爱吃。”
我笑了:“好,一定带给他。”
月上中天时,法阵亮起。
我踏进光柱,闭上眼睛。
熟悉的坠落感传来,但这次多了一种牵引——晶心在怀里微微发烫,像指南针一样指向某个方向。
落地时,四周是熟悉的乳白色光海。
但气氛不对。
太安静了。
连光流的波动都透着压抑。
“顾宸?”我呼唤。
没有回应。
我顺着晶心的指引往前走。光海中浮现出细密的黑色裂痕,像蛛网一样蔓延。越往里走,裂痕越密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
终于,我看到了他。
顾宸背对着我,站在黑色石门前。石门上的裂纹已经蔓延到门框,门缝里渗出暗紫色的雾气。他周身缠绕着金色的锁链——那是抑制剂形成的临时封印,但锁链上布满了裂痕,随时可能崩断。
“顾宸。”我走到他身边。
他缓缓转过头。
我看到他的眼睛——左眼正常,右眼却变成了诡异的暗紫色,瞳孔里映着扭曲的门影。
“薇薇……”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压抑的痛苦,“你不该来。”
“抑制剂3.0做好了。”我取出试管,“注射后能撑一百四十四小时。但这期间,我需要在你身边维持药效。”
他苦笑:“你看我现在这状态……还能撑一百四十四小时吗?”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右手已经半透明了,隐约能看到里面的骨骼。
“怎么回事?”
“灭眼在暴动。”他看向石门,“那些紫色的雾气……是它溢出的负面能量。抑制剂只能压制我体内的侵蚀,但压不住门后的东西。”
我走到石门前,伸手触碰门缝。
刺骨的寒意瞬间传来,几乎冻僵手指。
门缝里,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红的,绿的,紫的……和我梦里的一模一样。
“它们想出来。”顾宸说,“归藏会的袭击,白衣人的出现,都加速了这个过程。有人在故意破坏封印的平衡。”
“为什么?”
“不知道。”他摇头,“但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彻底打开这扇门,释放里面的东西。”
我深吸一口气:“那就先让你离开这里。注射抑制剂,我们回村子。”
“回不去。”他指了指身上的锁链,“我和灭眼已经半融合了。离开归藏之地超过二十四小时,锁链就会断裂,我会被强制拉回来。”
“那就二十四小时。”我说,“至少让你喘口气。”
他看着我,许久,点头:“好。”
注射很顺利。
金紫色的液体注入静脉后,顾宸身上的锁链迅速修复、加固。右眼的紫色褪去大半,半透明的手也恢复了实体。
“有效。”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眉头舒展了些,“感觉……轻松了很多。”
“但只有二十四小时。”我提醒,“时间一到,你必须回来。”
“知道。”
我们在光海里找了个相对稳定的区域坐下。我从包里拿出烤红薯递给他。
他接过去,剥开焦黑的皮,咬了一口,笑了:“小石头烤的?”
“嗯。”
“这孩子有心了。”
我们安静地吃着红薯,像很多个普通的夜晚一样。光海在周围缓缓流动,那些黑色的裂痕暂时停止了蔓延。
“薇薇。”他忽然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最后真的守不住这扇门,你就带着晶心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你觉得我会走?”
“我希望你走。”
我看着他:“顾宸,你记不记得结婚那天,你跟我说过什么?”
他愣了一下。
“你说,夫妻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我说,“现在你想单方面毁约?”
他沉默了。
“所以,别说那些没用的。”我靠在他肩上,“一起想办法,把门彻底封上。”
“太难了。”他声音很低,“灭眼的力量在增长,而我的身体……撑不了多久。抑制剂再强,也只是延缓。”
“那就找别的办法。”我拿出那本手札,翻到“双钥归一”那页,“这个,你看过吗?”
他接过手札,仔细看了一遍,脸色微变:“你想用这个?”
“如果到了最后关头,也许……”
“不行。”他打断我,“以血为媒,风险太大。而且‘瞬息即逝’——就算把我拉出来,能待多久?几分钟?几秒钟?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我们僵持了片刻,他先软下来:“……再等等。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二十四小时,过得很快。
补剂一支接一支注射,顾宸的状态基本稳定。但我们都清楚,这只是暂时的。石门上的裂纹虽然没再扩大,但门缝里的紫雾越来越浓。
最后一小时,我们谁都没说话。
他搂着我,我靠着他,看光海无声流动。
“时间到了。”我轻声说。
“嗯。”
他站起身,重新走到石门前。
抑制剂的效果开始消退,锁链上的金光黯淡下去。右眼的紫色重新浮现。
“回去吧。”他背对着我说,“下次满月……如果我还撑得住,再见。”
我走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腰。
“一定撑住。”我说,“等我找到彻底封印的办法。”
他拍了拍我的手背:“好。”
光海开始波动,传送阵的牵引力传来。
我最后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转身踏入光柱。
回到祠堂时,天还没亮。
秦思涵和阿震等在法阵旁,见我出来,都松了口气。
“怎么样?”秦思涵问。
“抑制剂有效,但他撑不了多久。”我简单说了石门的情况,“灭眼暴动在加剧,必须尽快找到彻底封印的方法。”
“彻底封印……”秦思涵苦笑,“古籍里根本没有相关记载。历代持钥者都只是‘守护’,没人试过‘封印’。”
“那就创一个。”
我看向祠堂里那些灵牌。
岩伯,历代守山人……你们守护了一生,一定留下过什么线索。
一定。
小石头揉着眼睛走过来:“林姐姐,你回来了。”
“嗯。”我摸摸他的头,“快去睡,天快亮了。”
小孩摇头:“我做了个梦。梦见……很多穿着白衣服的人,围着源池跳舞。他们手里拿着紫色的石头,石头在发光。”
白衣人,紫色石头。
和石门里渗出的紫雾,颜色一样。
“还梦见什么?”
“梦见……”小孩努力回忆,“梦见顾大哥站在门里,门在慢慢关上。但关到一半,卡住了。”
门关不上。
因为缺了什么。
我忽然想起晶心里那句话:【钥须合,双星归位之日,方见真源。】
双星归位……
“秦思涵,”我说,“晶心现在在哪?”
“在实验室,怎么了?”
“拿来。还有,把所有关于‘双星’的古籍都找出来。”
天亮了。
新的一天开始。
而留给我们的时间,只剩下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