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市委大楼，市长办公室。
那扇厚重的红木门依然紧闭，但并没有反锁。
室内的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旖旎气息，但更多的是紧张工作的氛围。
沈青正在整理衣服。
她那件职业衬衫的下摆有些褶皱，脸颊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干练。
她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名单，正在向李枫桥汇报。
“李市长，财政局那边已经落实了。工人工资保障基金的第一批款项两亿三千万。”
“将在今天下午五点前，全部打入实名登记的农民工账户。”
李枫桥坐在办公桌后，手里夹着烟眉头微皱。
刚才的加班虽然解压，但他脑子里始终绷着一根弦。
“不够。”
他吐出一口烟圈，指了指窗外。
“发钱只是止痛药，治标不治本。”
“马三虽然被抓了，但他留下的那些烂尾楼怎么办？那些买了房却住不进去的老百姓怎么办？”
“备车。”
李枫桥掐灭烟头站起身。
“去哪里？”沈青问。
“去医院。看看那个被打伤的老农。然后去城南的锦绣家园工地。”
“我要去看看，赵金龙到底给临江留下了什么样的遗产。”
……
下午三点。
临江市人民医院。
急诊病房的走廊里挤满了来看病的人。
这里设施陈旧，气味难闻，到处是呻吟声和家属的哭泣声。
李枫桥没有带随从，只带着沈青和雷震，低调地走了进去。
在走廊尽头的一张加床上，他找到了那天在市委门口被打吐血的老农。
老农叫张大爷，六十多岁，皮肤像树皮一样粗糙。
此刻他正躺在脏兮兮的床单上，一旁的孙女正在喂他喝稀饭。
“张大爷。”
李枫桥走过去轻声唤道。
张大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李枫桥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恐，挣扎着要爬起来磕头。
“别动！”
李枫桥赶紧按住他顺势坐在了床边。
他没有嫌弃床单的脏乱，握住了老农那双布满老茧的手。
“我是李枫桥。那天在门口让您受苦了。”
“市……市长？”
张大爷的老泪瞬间纵横。
“青天大老爷啊！我的钱刚才娃娃说，收到短信了！钱到账了！那是救命钱啊！”
周围的病人和家属听到动静，纷纷围了过来有人甚至要下跪。
李枫桥心中酸涩。
这就是最底层的老百姓。
他们要的并不多只是公平，只是活下去。
而赵金龙那帮畜生，连这最后的活路都要掐断。
“大家都起来。”
李枫桥扶起一位大娘声音坚定。
“钱拿到了，病要治日子还要过。”
他转头看向雷震。
“去把院长叫来。”
五分钟后挺着啤酒肚的院长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李……李市长，您怎么来了也不打个招呼……”
“打招呼？”
李枫桥指着走廊里拥挤的加床还有墙皮脱落的天花板。
“我要是打了招呼，还能看到这些吗？”
“赵金龙每年拨给卫健系统的几千万经费，都花哪去了？花在你办公室的红木家具上了吗？！”
院长吓得腿软：“这……这……”
“从今天起，免去全院贫困户的挂号费和床位费！这笔钱，财政出！”
李枫桥冷冷地看着他。
“还有如果我下次再来，看到急诊室还是这个猪圈样，你就自己把白大褂脱了滚蛋！”
……
下午五点。
城南锦绣家园工地。
这是赵金龙主抓的民生工程，号称要让两千户棚户区居民住上新房。
但现在这里是一片死寂的烂尾楼。
钢筋裸露塔吊生锈，几栋还没封顶的大楼像墓碑一样耸立在夕阳下。
李枫桥戴着安全帽，走进了一栋还未完工的大楼底层。
雷震拿着一把大铁锤跟在后面。
“局长，这楼看着好像没啥问题啊？”
雷震疑惑道。
“没问题？”
李枫桥冷笑一声走到一根承重柱前。
这根柱子表面光滑，看起来坚不可摧。
“雷震，给我砸。”
“啊？砸承重柱？”
“砸！”
李枫桥一声怒吼。
雷震不敢怠慢抡起大锤，用尽全力砸了下去。
“砰！”
第一锤，水泥表面裂开了缝隙。
“砰！”
第二锤，混凝土碎块掉落。
“砰！”
第三锤下去，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根直径一米的承重柱里，露出来的竟然不是钢筋而是竹片！
竹片混着废旧的编织袋，还有一些不明的建筑垃圾，填充在柱子的核心部位！
所谓的钢筋，只有最外层薄薄的一圈铁丝网！
“豆腐渣……”
沈青捂住了嘴，脸色煞白。
这可是三十层的高楼啊！
如果这楼真的建成了，住进去两千户人家一旦倒塌那就是几千条人命！
这就是赵金龙和马三为了贪污工程款造出来的棺材！
李枫桥抓起一把从柱子里掏出来的烂泥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的手在发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极致的愤怒。
“好一个民生工程！好一个赵金龙！”
“他们这是在吃人！吃人不吐骨头！”
“沈青，拍照！录像！全网公开！”
李枫桥转过身双眼赤红。
“雷震，封锁现场！把所有监理方、施工方、验收方的负责人，今晚全部给我抓回来！”
“少一个，我拿你是问！”
“是！”雷震吼道他也怒了。
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是个人都忍不了。
……
晚上八点。
李枫桥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市委办公室。
这一天他看到了太多的苦难，也看到了太多的黑暗。
他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只有指尖的烟头在闪烁。
这种心累，比身体的劳累更折磨人。
“叮铃铃——”
私密手机响了。
李枫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点。
是林优沐。
“喂，姐夫~”
电话那头传来林优沐那特有的带着一丝慵懒和娇媚的声音。
“还在忙呢？听说你今天发了好大的火，把医院院长和建委主任都骂哭了？”
“嗯。”李枫桥揉了揉眉心。
“临江的烂摊子，比我想的还要烂。”
“别急嘛，慢慢来。”
林优沐的声音像是温柔的手，抚慰着他的焦躁。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
“汉东大学和省教育厅联合组织的对口支援考察团，明天就要出发去临江了。”
“哦，这算什么好消息？”
李枫桥兴致缺缺。
“笨蛋。”
林优沐嗔怪地骂了一句，声音突然压低变得极其诱惑。
“带队的团长是我。”
“而且我这次去，不仅带了扶贫款和支教老师，还给你带了一份特殊的礼物。”
“什么礼物？”
“见面你就知道了。”
林优沐轻笑一声。
“总之是你绝对想不到的惊喜。或者说是惊吓？”
“对了，记得让你那个俏秘书给我安排个好点的房间。最好离你的宿舍近一点。”
“我想你了。”
挂断电话。
李枫桥看着窗外的夜色，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林优沐要来了。
这只被他驯服的野猫，带着她的惊喜来了。
在这个充满了血腥和肮脏的临江市，或许只有她那毫无底线的柔情，才能让他暂时忘却那些沉重的责任。
只是……
她口中的惊吓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