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蝉微微颔首,上前一步。
她回答得十分有条理,周围响起一片赞叹声。
长宁公主点头:“答对了,女子队得一分。”
宋淮舟脸色微沉。
他没想到,第一题就被对方轻松拿下。
轮到宋卿棠这边出题了。
施菱菱站出来,笑盈盈地看着桑钦:“桑公子,听闻你精于算学,小女子有一道题请教。”
桑钦拱手:“施小姐请讲。”
“今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鸡兔各几何?”施菱菱说完,补充道,“请桑公子当场演算,并说明解法。”
这是《孙子算经》中的经典题目,但要求当场演算解说,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桑钦早有准备,让人拿来纸笔,当场演算起来。
不多时,他抬起头:“鸡有二十三只,兔有十二只。”
他详细解说了解法,用的是假设法。
周围懂算学的学子纷纷点头。
“正确。”长宁公主道,“男子队得一分,现在一比一平。”
比试继续。
第三题是对对联。
对联最考机智和文字功底,这是要见真章了。
桑钦先站出来,出了个上联:“竹本无心,节外偏生枝叶。”
这联不算难,宋玉蝉和施菱菱交换了个眼神,施菱菱提笔,对出下联:“藕虽有孔,心中不染垢尘。”
字迹娟秀,对仗也算工整。祁煜点点头,算是过了。
接着是于忠出题。
他挠挠头,憋出个“春风拂面千山绿”。宋卿棠这边,宋玉蝉对了句“秋雨沾衣万谷黄”。
两轮下来,平平无奇。台下有人开始打哈欠了。
这时,宋淮舟往前走了两步。
他朝祁煜拱了拱手,又转向围观众人,朗声道:“前两联不过是热热身。这第三联,在下想请宋姑娘赐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宋淮舟从袖中取出一卷纸,缓缓展开。纸上写着五个大字:
“烟锁池塘柳。”
上联一挂出来,台下先是一静,随即“嗡”地炸开了锅。
“这、这不是一品居那个……”
“对对!就是那个!悬了二十年的绝对!”
“我的天,宋淮舟怎么把这联拿出来了?”
宋玉蝉脸色“唰”地白了。
施菱菱也倒吸一口冷气,扯了扯宋卿棠的袖子,压低声音道:“卿棠,这联对不得!这是先皇后二十年前出的上联,挂在一品居酒楼,悬赏千金求对,至今无人能对出工整的下联!”
台下已经乱哄哄议论开了。
“这不明摆着刁难人吗?二十年都没人对出来,这会儿让人当场对?”
“听说对出来的人,能终身在一品居免费用餐呢!国舅爷当年都试过,没对上。”
“宋姑娘这回怕是要栽了。”
祁煜手里转着的扇子停了。他看向宋淮舟,眼神里带了点玩味。
这小子,够狠的。
宋淮舟心里得意,面上却还端着笑道:“宋姑娘,此联虽难,但在下以为,以姑娘之才,或许可以一试。如果觉得为难,认输便是,不伤大雅。”
这话说得漂亮,实则把路堵死了。对不出来是丢人,认输更是丢人。
宋玉蝉急得眼圈都红了。
她试过这对子,试了不知多少次,怎么都对不上。
五个字,金木水火土五行都有,还要意境相符,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施菱菱咬着嘴唇,看向宋卿棠,眼里满是担忧。
台下好些人已经摇头叹气了。
几个平日里跟宋淮舟交好的学生,互相递着眼色,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所有人都觉得,宋卿棠这回输定了。
连祁煜都以为,这姑娘大概要认输了。
虽然可惜,但也不算丢人,毕竟这联确实无解。
可就在这时,宋卿棠突然提起笔,蘸了墨。
“卿棠……”宋玉蝉小声唤她,声音都在抖。
宋卿棠没应。
她看着那五个字,看了一会儿,她写得很快,几乎是一气呵成。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放下笔,退开一步。
旁边伺候的书童上前,小心翼翼捧起那张纸,转过身,面向众人展开。
下联是:“炮镇海城楼。”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盯着那五个字,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有人掰着手指头数:“烟锁池塘柳,炮镇海城楼,火金水土木,五行全对上了!”
“不止五行!”另一个人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你们看意境!上联是江南春景,下联是边关要塞,一柔一刚,一静一动,绝了!绝了啊!”
“而且平仄完全相对!”
围观的人群炸了。
真的炸了。
有人猛地站起身,鼓掌鼓得手都红了。
宋玉蝉呆呆看着,又看看妹妹,突然捂住嘴,眼泪“吧嗒”掉了下来。
施菱菱抓着她的胳膊,激动得直晃:“玉蝉!卿棠她对出来了!她对出来了!”
祁煜手里的扇子“啪”地掉在了地上。
他没去捡,抬头看向宋卿棠时,眼神彻底变了。
这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二十年来无数才子绞尽脑汁对不出的绝对,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写出来了?
而且对得如此工整,如此巧妙。
宋淮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原本想着,用这道题让宋卿棠当众出丑,好出一口恶气。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等宋卿棠认输时,要说些什么话,既显得自己大度,又暗讽她不过如此。
可他万万没想到,她真对出来了。
不仅对出来,还对得这么漂亮,全场为之沸腾。
他站在那儿,像个傻子。
输了。
不仅输了,还输得彻彻底底。
简直是在自己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淮舟兄。”桑钦小声叫他。
宋淮舟猛地回过神,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却比哭还难看。
这时,祁煜站起身。
所有人都看向八皇子。
祁煜弯腰捡起扇子,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微微一笑:“此轮,宋卿棠队胜。”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这对子挂在一品居二十年,今日终于有主了。宋姑娘,明日我作东,请你去一品居尝尝他们的招牌菜,终身免费用餐的招牌菜。”
台下又是一阵骚动。
八皇子亲自作东,这是多大的面子!
宋卿棠福了福身,语气平静:“谢殿下。”
宠辱不惊。
祁煜眼里的欣赏更浓了。
宋淮舟站在那儿,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往头上涌。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宋卿棠往前走了两步。
她朝祁煜福了福身,声音清清朗朗的:“殿下,方才宋公子出了上联,小女侥幸对出来。按规矩,是否该轮到我们这边出题了?”
祁煜正拿着那下联的纸看,闻言抬起头:“自然。宋姑娘请。”
台下立刻又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盯着宋卿棠,想看看这位小姑娘,能拿出什么样的上联来。
宋玉蝉和施菱菱也紧张地看着她。
施菱菱小声问:“卿棠,你想好出什么了吗?可别太简单了,让宋淮舟轻易对出来。”
宋卿棠冲她笑了笑,没说话,转身走到长案前。
她重新铺了张纸。
笔落了下去。
五个字,写得端端正正:
“月照纱窗凉。”
写完,她放下笔,退开一步。书童上前捧起纸,转过来面向众人。
大家先是一愣。
就这?
五个字,平平无奇。
这联子……是不是太简单了点?
有人已经开始皱眉了。几个平日里自诩才子的学生交头接耳:“这联子,我都能对。”
“是啊,太简单了吧?宋姑娘是不是江郎才尽了?”
“方才那炮镇海城楼多妙啊,怎么轮到她自己出题,就这个水平?”
宋淮舟起初也是一愣,随即心里冷笑。
果然,这丫头刚才不过是侥幸,真让她自己出题,也就这点斤两。
他站起身,整了整衣袍,朝宋卿棠拱了拱手:“宋姑娘这上联,意境清幽,在下……”
话没说完,他突然顿住了。
眼睛死死盯着那五个字,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僵住。
不对。
这联子不对劲。
“月照纱窗凉……”他低声念了一遍,又念一遍,眉头越皱越紧。
台下原本有些骚动的人群,也渐渐安静下来。有几个反应快的,已经变了脸色。
“等等……”一个蓝衫学生喃喃道,“这五个字,你们看偏旁……”
“月”是肉月旁,“照”是火字底,“纱”是绞丝旁,“窗”是穴宝盖,“凉”是两点水。
金木水火土?
有人“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又是五行俱全!”另一个学生失声道,“而且这回是暗藏,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全场一片哗然。
刚才“烟锁池塘柳”,五行是明摆着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这个“月照纱窗凉”,五个字看起来平平常常,谁能想到偏旁里暗藏了五行?
这还不止。
“不止五行。”宋玉蝉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颤,“你们品品意境。月照纱窗凉,五个字,有时间有场景有感受。要对着下联,也得兼顾这三层,还得五行相对,平仄相合。”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自己都倒吸一口冷气。
施菱菱也反应过来了,捂着嘴,眼睛瞪得溜圆:“我的天……这联子比刚才那个还难!”
台下彻底炸了锅。
“绝了!真是绝了!看着简单,里头全是坑!”
“五行暗藏,意境三层,平仄还要相对。这怎么对啊?”
“我算是服了,宋姑娘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祁煜已经站起来了。他盯着那五个字看了又看,再抬头看宋卿棠时,眼神复杂极了。
这姑娘,真是处处给人惊喜。
刚才对出二十年绝对,已经让人震惊了。现在随手出的上联,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
宋淮舟站在那儿,脸色已经白了。
他手里还拿着笔,笔尖的墨都快要干了,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脑子里翻来覆去就是那五个字:“月照纱窗凉……月照纱窗凉……”
对什么?
他试了一个又一个,每一个都有毛病。要么五行对不上,要么意境不匹配,要么平仄失调。
得他喘不过气来。
台下渐渐安静了。所有人都看着宋淮舟,看着他拿着笔僵在那儿,额头上渗出汗珠。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半盏茶功夫了。
一盏茶功夫了。
有人开始小声嘀咕:“对不出来?”
“怕是难了,这联子太刁钻了。”
“宋公子刚才那联虽然难,好歹是明着难。这联是暗着难,更折磨人。”
宋淮舟听着那些议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想放下笔,可这话说出来,跟认输有什么区别?刚才他还刁难人家,现在轮到自己,连一盏茶功夫都撑不住?
可不认输,又能怎样?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对不出来。
祁煜看着宋淮舟那副样子,心里明镜似的。
他轻轻咳嗽一声,打破了沉默:“宋公子,如果一时想不出,可以慢慢想。对联本就要斟酌。”
这话本是想给个台阶下,可听在宋淮舟耳朵里,却像在催他。
他咬了咬牙,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又狠狠划掉。
施菱菱悄悄扯了扯宋玉蝉的袖子,兴奋得眼睛发亮:“玉蝉,你妹妹太厉害了!你看宋淮舟那脸色,跟吃了黄连似的!”
宋玉蝉点点头,看着妹妹,心里又骄傲又感慨。
这个从小流落在外的妹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有这样优秀的才华?
宋云麟也看到了自家妹妹大放异彩。旁边同窗捅了捅他,小声道:“云麟,这联子,该不会是你事先帮你妹妹想的吧?”
宋云麟一愣,随即摇头:“没有。我也是头一次见。”
“真的?”同窗不信,“这联子这般精妙,没点功底根本想不出来。卿棠妹妹才回京多久?”
“信不信由你。”宋云麟看着台上的妹妹,语气认真,“我这妹妹,本事大着呢。用不着我帮。”
他说这话时,眼里有光。那是真心为妹妹骄傲。
而另一边,沈星遥混在人群里,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眼睛却一直看着宋卿棠。
【这联子应该够他喝一壶了。唔,估计得想上半天。不过就算想出来,也未必能对得工整。】
沈星遥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
这丫头,表面上云淡风轻的,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
真是……有意思极了。
宋淮舟的汗已经顺着鬓角流下来了。
他又试了一次,写完自己都摇头。
宋卿棠正看着他,没有得意,也没有催促,就那么静静等着。
可越是这样,宋淮舟越觉得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