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被强行按下了复位键,重新塞回到大学校园的轨道,每天上课、自习、在食堂和宿舍之间穿梭,重复着单调的旋律。我时常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恍惚感,只有在偶尔与邱雨涵擦肩而过时,才想起我的感情生活也曾有过些许波澜。
我以为,我们就这样,在时间的冲刷下,渐渐相忘于江湖,成为彼此通讯录里一个不再亮起的名字。直到那天下午,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敲响了我们宿舍的门。
当时我正窝在床上看小说,秋英开了门,满是惊讶:“小晴?你怎么来了?找谁啊?”
我闻声从床上探出头,刚巧与来人四目相对。晴姐,邱雨涵的“干姐姐”,就住在我们这栋宿舍,是隔壁班的同学。虽然同住一栋楼,但因为上楼的通道不是一个,我们顶多算是点头之交。她的突然到访,目的不言而喻。
晴姐站在门口,也不进来,开门见山地说:“梓寻,在呢?我找你有点事,能出来一下吗?”我放下书,心里叹了口气,爬下床,跟着她走到连廊处。
还没站定,晴姐就劈头盖脸地埋怨起来:“梓寻,你那么聪明,应该猜到我为啥来找你吧?我弟可真是被你坑苦了!”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问:“你弟?……邱雨涵吗?”
“不然还能有谁啊!”晴姐一副“你装什么傻”的表情。
“你一来就给我定罪?”
“对不起,我有点着急,口不择言了。但邱雨涵这孩子,我是真觉得他挺优秀的,要长相有长相,要人品有人品,能力又强,上进心也没得说。结果到了你这里,倒像是被嫌弃得一无是处了。咱们是同学,我实话实说,你别生气。邱雨涵配你,那是绰绰有余!当初我们宿舍的人还在猜,得是个什么样天仙似的超级大美女,才能把他给拿下呢!”
她这一连串的话,像机关枪一样扫射过来,把我打得有点懵,心里也升起一股无名火。我强压下不快,皱着眉问:“我嫌弃他?这是他亲口跟你说的?”
“也不全是,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啊。你对他的态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再说,你跟物理系那个男的,不是走得挺近的吗?这也是事实吧?”
我更加困惑了:“我跟肖景明有什么事?”
“你喜欢那个男生吧?”晴姐还真是直来直去到我无法辩驳,她见我不吭声就继续输出:“邱雨涵都跟我说了,你们以前还一块儿去看过打口碟,你专门挑古典音乐的看。你这不就是在投其所好吗?谁不知道那个男生喜欢古典乐?”
我简直要被这神奇的脑回路气笑了:“这都是什么逻辑啊?我就不能自己喜欢古典音乐吗?是,我承认,我对邱雨涵可能没有那种特别热烈的、非他不可的爱的感觉,这或许是我的问题。但我扪心自问,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情!”
“你还要做对不起他的事情?!”晴姐的音量瞬间拔高。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在行为上是清白的!”
晴姐态度缓和了些,带上了几分恳求:“算了,我不跟你争这个。昨天,邱雨涵喝多了,谈到你眼圈都红了,我认识他这么久,从来没见他这样过。梓寻,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结?能不能找个机会,敞开了把话说清楚?总这样躲着不见,也不是办法啊。”
看着她脸上真切的担忧,我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这段关系,确实也该有个了断了。我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好吧……我试试看,找个机会跟他谈谈。”
听到我松口,晴姐的表情瞬间阴转晴。她变戏法似的从随身带的帆布包里掏出两瓶橘子罐头,塞到我手里,如释重负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来,这个给你,我老家带来的特产,你尝尝!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别嫌弃啊!”
盛情难却,加上确实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我便道了谢接了过来。我怎么也想不到,就是这两瓶橘子罐头,把我,连带邱雨涵,都坑得不轻。
第二天晚上,学校有场规模不小的学生活动,邱雨涵是主要组织者之一。我盘算着,等活动快散场时,找个机会跟他说上一两句话。要是专门约他出来谈,万一冷场或者谈崩了,场面更难收拾。我为自己的“机智”暗自点了赞。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从上午开始,我的肚子就隐隐作痛,跑了好几趟厕所,到了下午,不适感愈演愈烈,我瘫在床上,有气无力,终于想起了罪魁祸首——橘子罐头!我晚上当宵夜吃了一瓶!
薇薇帮我拿起桌上剩下的那瓶罐头,仔细一看,惊叫起来:“我的天!过期了哟!生产日期是去年的!啷个回事嘛?她这是蓄意报复?”
我虚弱地摇摇头,肚子里像有刀在绞:“应该不是……就晴姐那大大咧咧的性格,估计自己都没看日期。只能说是报应不爽。”
“那你晚上还去不去找邱雨涵了?”薇薇担心地问。
“看情况吧……我妈说拉肚子吃几颗白胡椒有用。我箱子里还有一小包家里带来的。”
我硬着头皮吞了几颗胡椒粒,又猛灌了几大杯热水。不知道是胡椒真的起了作用,还是心理暗示,那刀绞似的痛感居然真的减轻了一些。
本着“有问题必须尽快解决,否则夜长梦多”的原则,我拉着薇薇一步三晃地往活动地点走去。万一我跟邱雨涵谈不拢,好歹薇薇是成都妹子,跟邱雨涵算半个老乡,关键时刻还能“友好磋商”。
谁曾想,刚走到礼堂门口,一阵强烈的头晕和恶心感就猛地袭了上来。
“梓寻!你还好吧?脸怎么惨白惨白的?”薇薇摸到我冰凉的手,吓了一跳。
“我……我现在一阵阵犯恶心……”我靠在薇薇身上,感觉天旋地转,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啊?这么严重?要不我们赶紧回去吧?”薇薇急了。
“可是……刚才……邱雨涵是不是看到我们了?”
“看到了!他肯定看到了!往我们这边看了好几眼呢!”薇薇肯定地说。
果然,没过几分钟,一个学生会的人就小跑过来,对我们说:“是梓寻学姐和薇薇学姐吧?邱主席让我带你们去前面坐,那边有位置。”
我此刻已经难受得说不出话,只能由薇薇扶着,跟那人走到前排坐下。台上活动正进行到互动环节,热闹非凡,台下掌声笑声不断。我却如坐针毡,小腹的坠痛感和喉咙口不断上涌的酸水交织在一起,难受极了,只能死死咬着牙关硬撑。
就在活动气氛逐渐推向高潮,台上主持人情绪激昂地喊着什么时,我终于再也控制不住了!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跌跌撞撞地推开旁边的人,捂着嘴,朝着洗手间的方向狂奔而去!
冲进女厕所,我刚扑到洗手池边,就“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晚上吃的那点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我感觉胆汁都要吐出来了,浑身脱力,眼前阵阵发黑。
薇薇紧跟着冲了进来,一脸惊慌地扶住我:“梓寻!你怎么样?!”
我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虚弱地靠在她身上。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没等我和薇薇反应过来,强有力的手臂突然伸过来,揽住我的腰和腿弯,下一秒,我整个人就被打横抱了起来!
我惊得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撞入的是邱雨涵写满担忧的脸。“邱雨涵,这是女厕所……”我气若游丝地提醒他。
“别说话!”邱雨涵的声音紧绷,“我送你去医院!”
“可……你的活动……”我想到台上还在进行的环节。
“你比活动重要!”他抱着我转身就往外走,脚步又快又稳。
就这样,在周围一片惊愕、好奇的目光中,吐得眼冒金星的我,被闯入女厕所的邱雨涵,一路公主抱着,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校医院。
诊断很快出来了:急性肠胃炎,食物中毒引起的。
躺在病床上,挂着点滴,看着坐在床边眉头紧锁的邱雨涵,我虚弱地闭上了眼睛。这场计划中“冷静而成熟”的对话,终究是以这样狼狈的方式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