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运输公司”】的牌子就挂在一扇生满锈迹的铁栅栏门上，上面的油漆剥落了大半。
伍茗躲在一个废弃的变压器箱后面。
这个位置视野极佳，既能观察到公司正门的情况，又能避开门口那个有些老旧但仍在转动的监控摄像头。
贝拉蹲在她旁边，有些狼狈地喘着粗气，手里紧紧抓着伍茗的衣角。
而在她们身后的阴影里，那个被叫做“哑巴”的女孩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那只独眼惊恐地盯着远处那些来来往往的影子。
“这动静……也太大了吧？”
贝拉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他们这是要把地皮都卷走吗？”
确实动静很大。
即便隔着几十米远，那种嘈杂的噪音依然清晰可闻。
“快点！那边的两箱还要多久？老板说了五点前必须装车！”
“轻点放，这要是碎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那堆文件呢？烧了没？烧了就赶紧把灰扬了！”
院子里灯火通明。
几盏高功率的探照灯将那片空地照得如同白昼。
三辆载重十吨的大型货车一字排开，发动机轰鸣作响，黑烟从排气管里突突地冒出来。
几十个穿着灰蓝色工装的搬运工正不知疲倦地往车斗里搬运着各种东西。
有贴着封条的木箱，有看起来就很沉重的金属柜，甚至还有办公桌椅和没来得及拆掉的打印机。
这哪里像是一家正常运作的运输公司？
这分明就是一场仓皇的逃亡。
伍茗眯起眼睛。
她看到几个穿着明显比普通工装好一些的男人站在二楼的平台上，正焦急地对着电话吼叫，手里还提着几个黑色的手提箱。
而在一楼那个用来焚烧垃圾的大铁桶前，两个人正一铲一铲地往里面倒着成堆的纸张和文件。
火光映红了他们的脸，黑色的纸灰随着热气流旋转升空。
伍茗开口。
“他们在销毁证据，也在转移资产。”
贝拉探出头看了一眼，咂了咂嘴。
“这得是做了多少亏心事啊……听到风声跑得比兔子还快。我看这家没什么搞头了，跑路跑成这样，估计核心的东西早就不知道哪去了。”
伍茗点了点头。
按照常理判断，一个已经在准备彻底“消失”的组织，是不可能把那种关键证据还留在这个即将被遗弃的壳子里的。
那些正在被焚烧的文件可能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账目或者往来记录。
真正的秘密，要么已经被那个提着手提箱的人带走了，要么——早就随着当年的事件一起被埋葬了。
“黑水”不像是那个还握有筹码的“黑手套”。
它更像是一只正准备找个地方冬眠或者蜕皮的虫子。
“走吧。”
伍茗收回视线，没有再多看一眼那片混乱的逃亡现场。
“下一个。”
……
去往“红蝎会”的路要难走得多。
它位于十一号街区，一个以混乱和暴力着称的旧工业区。
这里是真正的“三不管”地带，连路灯都是坏的，只剩偶尔从两边破旧居民楼里透出的昏黄灯光，勉强照亮脚下坑洼不平的路面。
那个负责带路的女孩显得更加紧张了。
她几乎是贴着墙根在走，身体紧绷，每路过一个黑暗的巷口都要停下来听一听动静。
伍茗并不催促。
她跟在后面，时刻警惕着四周。
终于，他们在一家名为“极乐世界”的废弃夜总会后门停了下来。
这里就是“红蝎会”的大本营。
贝拉刚想探头去看，就被伍茗一把按住了肩膀，硬生生给按回了墙角的阴影里。
“别动。”
她的声音极低。
“有狙击手。”
贝拉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啥……？！”
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顺着伍茗视线的方向看去。
那栋只有三层楼高的建筑周围一片漆黑，看起来死气沉沉。
但在伍茗的眼里，那片黑暗并非空无一物。
三楼顶层的天台边缘，有一个极其微弱的反光点，大概是瞄准镜或者是观察手正在使用的望远镜。
而在二楼那个被木板封死的窗户缝隙里，有人影在晃动。
这很不正常。
比起“黑水”那种喧嚣的逃亡，这里反而很安静，依旧有高水平的警戒。
而且——
“他们在往里运东西。”
伍茗观察了片刻，开口。
贝拉眯起眼睛，借着远处一盏路灯那点微弱的余光，终于看清了后院里的景象。
虽然没有开灯，但有好几辆没有牌照的面包车正停在后门。车门大开，几个人正极其吃力地从车上往下搬运长条形的木箱。
他们的动作很小心，哪怕再重也不敢让箱子发出一点落地的声响。
“那是……”
贝拉咽了口唾沫。
“看起来像是……喷子？还是大家伙？”
“军火。”
伍茗给出了专业的判断。
那个箱子的长度和他们搬运时的受力姿态，里面装的很可能是突击步枪或者是更重型的火力支援武器。
除了军火，还有几个看起来密封得很严实的金属桶。
“奇怪……”
贝拉挠了挠头，小声嘀咕。
“现在大家都忙着跑路或者找门路洗白，这帮人是疯了吗？不跑就算了，还在这时候囤这种要命的东西？”
“他们这是想跟顾家的大清洗正面对刚？跟官方打，脑子坏了吧？”
伍茗没回答，她在思考。
一个三流帮派，在面临必死的清洗局面时，却选择反其道而行之，秘密囤积军火和物资。
这意味着什么？
要么，他们有一张足以让他们即使面对军队也有底气顽抗的底牌。
要么……他们本身就是那个“清洗”计划中的一环。
是陷阱？还是被选中的替死鬼？
“这里守卫很严。”
伍茗收回视线。
“外围至少有两组暗哨，内部不明，但火力配置大概率超过了普通的帮派械斗水平。”
如果硬闯，风险极高。
“先撤。”
她拍了拍贝拉的肩膀，示意那个已经被吓得脸色发白的女孩转身。
“去最后一个。”
……
最后一个目标是“午夜快递”。
听起来像是个正经的物流名字，位置也在稍显繁华的十号街区，甚至门口还挂着营业的霓虹灯牌。
但这反而让它成为了三个目标里最诡异的一个。
伍茗站在马路对面的阴影里，看着那扇玻璃门。
里面灯光明亮。
穿着统一制服的员工正在分拣台上忙碌，扫描枪发出“滴滴”的声响，包裹在传送带上流动。
门口停着几辆黄色的快递三轮车，快递员进进出出，甚至还会互相打个招呼，递根烟。
这太正常了。
正常得就像是把这个场景直接从A市那些安全的商务区里抠出来，然后硬生生贴到了这片即将燃烧的废土上。
但这里是c区。
是马上就要被清洗的c区。
连路边的野狗都知道要夹着尾巴躲起来，连那些平时最嚣张的混混都不敢随便露头。
但这群人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按部就班地工作，按部就班地生活。
“我去……”
贝拉趴在栏杆上，有些发毛地搓了搓胳膊。
“这帮人是机器人吗？还是说他们断网了？全城都在传顾家的清算名单，他们还有心思在这送快递？”
“不。”
伍茗摇头。
“他们不是不知道。”
少女的视线落在一个刚刚送完货回来的快递员身上。他下车的时候，手很自然地扶了一下腰间。
那个位置鼓起了一块，轮廓不像手机也不像钱包。
而当他走进大门时，门口那个看似在玩手机的保安，虽然头都没抬，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跟随着每一个靠近大门的人。
“这是一家伪装成快递公司的据点。”
伍茗得出结论。
“或者是……某种更深层网络的前哨站。”
他们的正常，就是最大的伪装。
这种在混乱中依然能保持秩序的能力，说明他们背后有着极为强大的支撑，或者极度严苛的纪律。
“这三个地方……”
贝拉有点懵了。
“一个在跑路，一个在备战，一个在装傻……这谁手里有咱们要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