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桉柠愣了一下,蹙起眉头:
“为什么?顾总可能没跟你交代清楚,我现在要回我自己的家。”
她试图解释,希望对方能理解。
然而,护工只是固执地摇头,重复道:“抱歉,安小姐。顾总没有允许您可以离开。”
“你……”左桉柠被她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激起了火气。
她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几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需要他的允许才能决定自己去哪里吗?让开!”
她上前一步,想推开护工,手腕却被夏钦州轻轻拉住。
夏钦州将她护到自己身后,高大的身躯隔开了她与护工的对峙。
他面色沉静,眼神却锐利如刀,落在护工身上。
无形的压力让护工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依旧没有让开通道。
几人僵持不下之际。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走廊传来:
“安诺。”
左桉柠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
顾音涯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不远处,他的眼眸,冷冷地注视着她。
他迈着从容的步子,一步步走近,最终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的目光扫过夏钦州护着左桉柠的姿态,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冷嘲。
随即重新定格在左桉柠略显苍白的脸上。
他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没有丝毫温度,带着致命的威胁:
“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
顾音涯那句冰冷的问话,打开了左桉柠刻意尘封的记忆闸门。
眼前医院走廊瞬间模糊,场景倒退,猛地拉回到了那个时候。
那是她“跳海”被顾音涯的人救起后不久,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虚弱地裹着厚厚的毯子,坐在一张简陋的桌子前。
顾音涯就坐在她对面的阴影里,修长的手指将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
灯光昏暗,将他一半的脸庞隐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莫测。
“签了它。”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得令人心寒:“从今以后,世上再无左桉柠。你是安诺,顾氏集团的员工。”
左桉柠颤抖着手拿起那份合同。
纸张上的条款冰冷而苛刻,密密麻麻,但其中最刺眼的一条是:
【乙方(安诺)承诺,在合约有效期内及因任何原因离开顾氏后,终身不得以任何形式从事与设计相关之行业,包括但不限于服装、平面等所有设计领域。如有违反,视为根本性违约,将承担由此产生的一切法律责任及巨额经济损失赔偿。】
终身不得从事设计……
这对于视设计为生命的左桉柠而言,无异于剜心之痛。
她猛地抬头,看向阴影中的顾音涯:
“你……”
顾音涯缓缓从阴影中倾身,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怜悯。
“左桉柠已经‘死’了。”
他提醒她,声音低沉而清晰:
“安诺想要活下去,想要得到顾氏的庇护,远离你过去的一切,总要付出代价。你的才华,要么为顾氏所用,要么……彻底埋葬。”
他顿了顿,指尖在“终身”两个字上轻轻点了点:“或者,你可以选择不签。但后果……你应该清楚。”
那时的她,刚刚经历“死亡”,顾氏提供的这个身份,是当时她眼前唯一的浮木。
尽管这根浮木布满尖刺。
她的手颤抖得厉害,笔尖几次落在纸上又抬起。
她闭上眼,滚烫的泪水砸在合同上,晕开了墨迹。
在那份卖身契般的文件末尾,签下了“安诺”两个字。
——
回忆退去。
左桉柠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她看着顾音涯,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份合同,是她亲手签下的卖身契,是她为了新生付出的惨痛代价。
夏钦州将左桉柠往身后又护了护,直面顾音涯:
“违约金是多少?我来付。”
然而,左桉柠却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摇了摇头。
她看着顾音涯,声音带着颤抖:
“不……不只是违约金。还有……染秋。”
徐染秋为了护她身受重伤,脑部受损,记忆残缺,且需要长期昂贵的康复治疗。
顾音涯承担了所有医疗费用,并将此写进了附加协议:
【甲方(顾氏)承诺承担徐染秋先生全部医疗及康复费用,直至其完全康复。如乙方(安诺)单方面终止合约,甲方有权立即停止一切费用支付,并保留向乙方追讨已支付费用的权利。同时,乙方需保证徐染秋先生不得以任何形式泄露与甲方及乙方身份相关的任何信息,否则将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这个协议将徐染秋的康复和她的自由彻底捆绑。
没有顾音涯的同意,她若离开,就会因为保密协议而陷入法律纠纷。
她欠徐染秋的已经太多,绝不能让他再因她受到任何伤害。
顾音涯似乎很满意看到她眼中的绝望,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目光转向夏钦州,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夏总真是财大气粗。不过,除了违约金,我们是不是还该算算另一笔账?”
他的目光在夏钦州和左桉柠之间逡巡,最后落在左桉柠的小腹上。
他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安诺,现在,名义上还是我的未婚妻。夏总让她怀了孕,这笔……精神损失费,你觉得,该不该赔?”
这话如同淬毒。
不仅羞辱了夏钦州,更将左桉柠置于一个无比难堪的境地。
夏钦州的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
周身的气息变得危险而暴戾。
他恨这错综复杂的局面……
恨顾音涯的卑鄙无耻……
更恨自己当初的疏忽,让桉柠陷入了如此境地。
他感觉到左桉柠抓着他衣袖的手在微微颤抖。
然后……
那只手,一点点地,松开了。
夏钦州心头猛地一刺,低头看去,只见左桉柠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
她不相信他……
在她最需要依靠的时候,她竟然敢选择松开他?
她的举动,瞬间烧尽了夏钦州所有的理智。
他反手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不是粗暴,而是一种恐慌的强势。
他不容她再次退缩。
他深邃的眼眸紧紧锁住她。
下一秒又猛地抬眼,射向顾音涯,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森寒:
“你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