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点四十五分,厉氏集团总部大楼顶层。
巨大的环形股东大会会议室,气氛凝重如铅。深灰色的地毯吸走了所有多余的脚步声,长达二十米的黑曜石会议桌光可鉴人,倒映着天花板上如同星辰阵列般的嵌入式灯带。
空气中弥漫着顶级雪茄、昂贵香水与咖啡混合的复杂气息,但更浓的,是一种无声的、一触即发的对峙张力。
能容纳近百人的会议室,此刻座无虚席。
除了拥有投票权的各位董事、持有一定份额股权的家族成员代表,还有集团法务、财务、审计等核心部门的总监列席旁听。
长桌主位空置,那是属于厉冥渊的位置。
此刻,台下暗流汹涌。
以七叔公厉振山、三堂伯厉明德为首的大房旁支残余势力,约莫七八人,聚集在长桌左侧靠后的位置。
他们脸色或阴沉,或焦躁,彼此间低声交谈,眼神不时瞥向入口处,又或是主位旁正在做最后设备调试的唐琛和艾尔维斯。
二房几位叔伯相对分散地坐在中间区域,神色复杂,大多保持沉默,只是偶尔交换一个眼神。
他们代表着家族中尚未明确站队、但利益与集团深度捆绑的中间派。
而以厉老爷子故交、集团元老厉振海为首的传统派,则坐在右侧靠前,人数不多,但气度沉稳,只是静静等待着,仿佛磐石。
更多的,则是纯粹的职业经理人董事和外部投资方代表,他们更关心数据和结果,对即将上演的家族内部倾轧,抱持着冷静的旁观态度。
“九叔,您看今天……”
一个依附于七叔公的年轻旁支,忍不住低声询问身旁闭目养神的七叔公厉振山。
厉振山眼皮都没抬,手中盘着两颗油光发亮的核桃,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老迈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张声势:
“慌什么。厉冥渊再狠,还能把姓厉的都赶出去?老祖宗的规矩还在!再说了,”
他微微睁开一条眼缝,浑浊的眼珠扫过对面沉稳的厉振海等人,
“想动我们,也得问问老爷子留下的这些‘柱石’答不答应。”
话虽如此,但他盘核桃的手指,节奏却明显比平时快了几分。
三堂伯厉明德则显得更加焦躁,他不停地看着腕表,又望向入口,压低声音对身旁的人道:
“子轩那边……还没消息?不是说准备了‘东西’吗?”
“联系不上……从昨晚开始,他那边就完全静默了。公寓被看得死死的。”
手下人脸色难看。
厉明德心中一沉。周曼丽被捕,厉子轩失联,他们这些依附者,瞬间成了无根浮萍。
原本指望厉子轩能拿出点什么“杀手锏”来搅局,现在……希望渺茫。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窃窃私语达到一个临界点时——
“咔哒。”
会议室厚重隔音大门被从外推开的声音并不响,却像是一把重锤,瞬间敲碎了所有的嘈杂。
所有的交谈声戛然而止,上百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逆着走廊明亮的灯光,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迈着沉稳而冷硬的步伐,走了进来。
厉冥渊。
他今日穿了一身纯黑色手工定制西装,没有系领带,挺括的白衬衫领口敞开一颗纽扣,少了几分刻板的商务感,却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威严与压迫感。
外套的剪裁完美贴合他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身,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带着千钧之力。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平静无波地扫过全场。
那目光所及之处,无论是不安的旁支,沉默的中间派,还是沉稳的元老,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或移开视线,或微微颔首。
那瞳孔深处,一丝冷冽的银色流光稳定地内敛着,为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非人的、近乎神只裁决般的冷漠与疏离。
在他身后半步,唐琛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手中捧着厚厚一摞密封文件袋和一个超薄加密平板。
艾尔维斯则身着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西装,浅紫色眼眸沉静,姿态优雅地跟在另一侧,仿佛一位来自古老宫廷的观察者与见证人。
三人径直走向主位。
皮鞋踩在厚地毯上发出沉闷的“沙沙”声,在这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被无限放大,如同踏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厉冥渊在主位前站定,没有立刻坐下。他双手撑在光滑冰冷的黑曜石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再次缓缓扫过全场每一个人。那股无声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寒潮,席卷了整个空间。
“各位,久等了。”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金属般的质感,通过顶级的扩音设备,传入每个人耳中,甚至带着细微的回响。
“临时召开本次股东大会,议题已在通知中明确。”
他没有任何寒暄,直入核心,语气平静得仿佛在陈述天气预报,
“但在正式审议议案之前,有些事情,需要先向各位股东、各位家族成员,做一个清晰的了断。”
他微微侧首,对唐琛示意。
唐琛立刻上前,将手中的加密平板连接上会议室正前方巨大的弧形屏幕。
同时,他将几个最厚的文件袋,分别递给了坐在前排的法务总监陈铮、审计总监,以及元老厉振海。
“首先,是关于原集团董事、大房周曼丽,及其部分关联人员,涉嫌多项严重刑事犯罪一案的最新进展,以及其对集团造成的实际损害评估。”
屏幕亮起,一幅清晰的关系网络图呈现出来,核心是周曼丽的名字,周围辐射出密密麻麻的线条,连接着人名、公司名、项目编号、银行账户……
厉冥渊的声音冰冷地响起,配合着屏幕上不断跳出的高亮证据截图:
“经检察机关初步侦查,并综合我方提供的证据,现已查明:周曼丽涉嫌策划并参与二十年前导致厉冥渊小姨一家死亡的‘交通意外’谋杀案;
长期对本人进行神经毒素投毒,意图谋杀;
通过伪造合同、虚增成本、关联交易等手段,侵吞集团资产累计超过二十七亿六千万;
利用其影响力,在集团内部安插亲信,操纵项目招标,造成直接经济损失预估超过十五亿;
此外,还涉嫌商业贿赂、洗钱、伪造公文等多项罪名。”
每一个数字,每一项罪名,都像是一颗炸弹,在会议室里炸开。
尽管部分消息灵通者已有耳闻,但如此清晰、如此触目惊心地被罗列出来,还是引起了阵阵压抑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七叔公厉振山手中的核桃停止了转动,脸色铁青。
三堂伯厉明德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所有证据链,均已移交司法机关。”厉冥渊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周曼丽已于昨日被正式批捕。接下来,法律会给她公正的审判。”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射向左侧那一片脸色惨白的旁支:
“而作为周曼丽的利益共同体,在座某些人,以及你们所代表的公司、项目,在过去数年间,通过非法手段获取的利益,以及给集团造成的损失……”
唐琛适时切换屏幕,出现了另一份详细的列表,上面罗列着名字、公司、涉及项目、不当获利金额、应追偿金额……
“审计部与法务部,已联合完成初步清查。”
厉冥渊的声音陡然转厉,
“所有涉案资产,即刻起冻结!所有非法所得,必须限期全额返还!所有因此造成的集团损失,相关责任人,必须承担连带赔偿责任!”
“厉冥渊!你……你这是要赶尽杀绝!”
一个旁支中年男人猛地站起来,脸色涨红,指着厉冥渊,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颤抖,
“我们……我们都是厉家的人!你为了个外人,要把自家人往死里逼吗?!”
“厉家的人?”
厉冥渊缓缓直起身,目光冰冷地落在那人身上,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只肮脏的虫子,
“当你们和周曼丽勾结,吸食家族血肉、谋害家族血脉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是‘厉家的人’?
当你们享受着非法得来的豪宅、豪车、挥霍着本该属于集团、属于所有股东的利益时,可曾想过‘家族’二字?”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字字诛心:
“厉氏能立足百年,靠的是规矩,是诚信,是对法律的敬畏,是对所有股东权益的负责!而不是靠着所谓的‘血脉’,肆无忌惮地蛀空基石!”
他往前迈了一步,那股属于暗夜君王的冰冷威压混合着商界帝王的强势气场,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让那个站起来的中年男人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跌坐回椅子上。
“今天坐在这里的,有些是家族成员,有些是职业经理人,有些是外部投资者。”厉冥渊的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但在这里,在厉氏集团的股东大会上,我们只有一个共同的身份——股东。我们的权利和义务,由公司章程和国家法律赋予与界定!”
“任何人,无论他姓什么,背景如何,只要损害了公司的利益,侵害了股东的权益,就是厉氏的敌人,就是在座所有人的敌人!”
这番话,铿锵有力,既表明了铁腕清洗的决心,又巧妙地将个人复仇与维护所有股东利益绑定,赢得了中间派和外部董事们暗自点头。
“现在,”厉冥渊不再看那些面如死灰的旁支,转向唐琛,
“开始审议今日唯一议案。”
唐琛立刻操作,大屏幕上出现了那份《关于彻底清查并剥离所有与周曼丽及其党羽存在非法利益输送关联的业务与资产,并依据公司章程及国家法律法规,对涉及的相关责任人进行追责与处理的特别议案》的详细文本。
“该议案核心要点如下:
一、授权集团董事会及管理层,全权处理与周曼丽案相关的所有资产清查、剥离、追偿事宜;
二、成立由独立董事、外部审计及法律专家组成的特别监督委员会,确保过程公开、公正、合法;
三、对于涉及此案、且存在重大过失或嫌疑的内部管理人员,授权人事部门依据规定进行处理;
四、本次行动所追回的所有资产及赔偿,将优先用于弥补集团因此遭受的损失,剩余部分纳入集团发展储备金……”
议案条文严谨周密,几乎堵死了所有可能的漏洞和反弹空间。
“现在,开始表决。”厉冥渊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裁决意味。
会议秘书开始按照流程,请各位有投票权的股东依次表决。
七叔公厉振山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但在厉冥渊那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在周围越来越多或鄙夷、或冷漠的视线中,最终颓然地举起了代表“弃权”的灰色牌子。
他身后的几个旁支,有的跟着弃权,有的在巨大的压力下,甚至举起了“赞成”。
三堂伯厉明德脸色变幻,最终咬了咬牙,也选择了弃权。
他知道,大势已去。反对?那等于公开承认自己与周曼丽勾结更深,后果可能更糟。
二房的几位叔伯交换了几个眼神,陆续举起了“赞成”。
他们意识到,这是厉冥渊彻底掌权的宣告,也是集团刮骨疗毒的必要一步。
与其维护那些注定要倒台的蠹虫,不如顺势而为,或许还能在新秩序下分一杯羹。
传统派的厉振海,没有任何犹豫,沉稳地举起了“赞成”。
他的表态,像是一记定音锤,彻底奠定了基调。
外部董事和投资方代表,更是几乎毫无意外地投了赞成票。
清除毒瘤,挽回损失,稳定股价,这完全符合他们的利益。
“赞成票超过有效票数三分之二,议案通过。”会议秘书高声宣布。
尘埃落定。
厉冥渊站在主位前,看着屏幕上那压倒性的赞成比例,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底深处,那抹银色流光似乎微微流转了一下,仿佛古老的君王见证了一场秩序的重新确立。
“议案既已通过,即刻生效。”他宣布,
“唐琛,通知相关部门,立刻执行。特别监督委员会,今天下午必须成立并召开第一次会议。”
“是,老板。”唐琛沉声应下。
厉冥渊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尤其是在那些失魂落魄的旁支脸上停留了一瞬。
“厉氏,需要的是能创造价值、遵守规则的人。”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过去种种,依律处理。但从今天起,任何人,若再敢越雷池一步,损害集团分毫……”
他顿了顿,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话语中蕴含的冰冷警告,比任何具体的威胁都更让人胆寒。
“散会。”
他吐出两个字,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迈着同样沉稳冷硬的步伐,率先离开了会议室。
唐琛和艾尔维斯紧随其后。
会议室里,死寂了片刻。
随即,各种声音才轰然响起——有松了口气的叹息,有低声的议论,有匆忙离开的脚步声,也有那几个旁支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的绝望身影。
厉振海缓缓站起身,看着厉冥渊离开的方向,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又似是一点欣慰。
“厉家……终于出了个真正的‘阎王’啊。”
他低声自语,摇了摇头,也拄着拐杖,慢慢离开了。
这一场股东大会,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冗长的辩论。
只有绝对的力量碾压,铁一般的证据陈列,和不容置疑的规则重申。
厉冥渊用最直接、最冷酷的方式,向整个厉氏宣告:
旧的时代,连同它的蛀虫与污秽,已被彻底埋葬。
新的王座之前,唯有秩序、实力与忠诚,方可立足。
厉氏集团,从这一刻起,彻底、完全地,烙上了“厉冥渊”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