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无咎?”
季玄天声音艰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来你知道我。”
神无咎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她那双冰封般的眼眸中,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不必紧张,季玄天。
我与你想的,或许不同。”
她轻轻抬手,那枚通体透明、内蕴混沌星云的玖号敕令便缓缓飘向季玄天,仿佛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
“这最后一枚‘混沌敕令’,本就是你应得之物。拿去吧。”
季玄天没有立刻去接。
事出反常必有妖。
面对神无咎这种层次的存在,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是致命的。
他体内的八枚敕令疯狂预警,混沌星瞳运转到极致,试图看穿眼前女子的虚实。
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虚无。
不是隐藏,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无”。
她的存在仿佛跳脱了这片星河的法则框架,因果不沾,时光不染,季玄天引以为傲的洞察力在她面前如同稚童观天。
“为何?”季玄天沉声问道,“你布局万年,引强者集齐敕令为你解封。
如今我即将功成,你却主动将最后钥匙拱手相让?
这不合逻辑。”
“逻辑?”
神无咎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弯了一下,那或许是一个笑容的雏形,却因太久未曾展露而显得僵硬疏离。
“季玄天,你一路行来,所见所闻,不过是冰山一角。
你以为的‘真相’,也只是他人希望你看到的‘故事’。”
“佛门九佛祖以为我是被污染的星河意志,幽冥帝君以为我图谋解封毁灭星河……都对,也都不对。”
她向前轻轻迈出一步。
这一步,仿佛跨过了万古岁月。
季玄天周身的八色护体光罩无声湮灭,狂暴的混沌气流温顺地在她脚下分开,归墟岛周围那九道足以绞杀六星大帝的混沌漩涡,也瞬间定格,如同被冰封的画卷。
无形的压力笼罩了季玄天,那不是杀意或威压,而是一种更本质的、来自生命层次绝对差距的“存在感”碾压。
他的骨骼在哀鸣,帝路在震颤,连八枚敕令的共鸣都变得滞涩。
但他咬牙挺直脊梁,混沌星瞳不屈地燃烧着。
“哦?混沌星瞳……倒是稀罕。”
神无咎的目光落在季玄天双眼上,那一刹那,季玄天感觉自己从灵魂到肉体都被彻底洞穿,再无任何秘密可言。
“可惜,未得真髓,徒具其形。”
她收回目光,那恐怖的洞察感也随之消失,季玄天背后已被冷汗浸透。
“直接告诉你吧,季玄天。
这九枚敕令,并非什么封印之锁,也不是陷阱诱饵。”
神无咎的语气平淡无比。
“它们是我的一部分。”
季玄天瞳孔再次收缩。
“更准确地说,是‘我们’的一部分。”
神无咎补充道,她抬头望向葬域深处,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看到了某个常人无法理解的存在。
“葬域为何会沦为流放之地,那是因为‘我们’在推演永恒超脱之路时,发生了……分歧。”
“一部分‘我们’认为,当斩断与星河众生的所有因果羁绊,化无情天道,方可得真正大自在,成就不朽。”
“另一部分‘我们’……也就是我,则认为,力量源于守护,不朽根植于有情。
若为超脱而弃众生如刍狗,那这超脱,毫无意义。”
“理念之争,无法调和。
最终,‘我们’分裂了。”
神无咎的指尖,轻轻点在悬浮于两人之间的玖号敕令上。
“分裂时爆发的力量,崩碎了当时的星河架构,也使得‘我们’的本源溃散。
大部分被‘他们’带走,意图重铸无情天道。
而我,则将自己的核心本源,以及一部分‘他们’来不及带走的力量……”
她看向季玄天,眼神复杂难明,“算了,有些事你日后就清楚了。”
季玄天消化着这信息量巨大到足以颠覆一切的真相,心潮剧烈翻涌。
“所以,你把最后这枚敕令给我,是想让我……继承你的力量?去对抗那所谓的‘无情天道’?”季玄天问道。
“继承?不。”
神无咎摇头。
“是回归!”
她话音落下的刹那,那枚一直静静悬浮的玖号敕令,突然爆发出无法形容的璀璨光芒。
那不是普通的光,而是混沌初开、鸿蒙始判时的第一缕本源之光。
光,主动撞入了季玄天体内!
轰!!!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怖力量在季玄天体内轰然炸开。
那不是从外部灌注的能量,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在与他体内已有的八枚敕令产生终极共鸣。
壹号至捌号敕令同时飞出,与刚刚入体的玖号敕令一起,在他周身疯狂旋转,九色光华交织成一幅完整、浩瀚、蕴含无尽奥妙的星河本源图卷。
季玄天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无限拔高,仿佛一瞬间脱离了肉身的束缚,俯瞰着整片帝星河。
他看到星辰的生灭,看到文明的兴衰,看到法则的编织与运转,看到时光长河的源头与尽头……
他看到了“道”。
不是单一的某种法则,而是孕育万法、衍化万物的根源——混沌大道!
九枚敕令不再只是承载部分法则的令牌,它们化作了九颗燃烧的“道种”,疯狂地融入季玄天的混沌帝路之中。
原本八千里长、已堪称壮阔的帝路,在这九颗“道种”的滋养与重塑下,开始疯狂膨胀、延伸、质变。
八千里一百里……八千里三百里……八千里五百里……
帝路如同一条贪婪的混沌祖龙,吞噬着九敕合一带来的磅礴本源,每一寸延伸都伴随着天崩地裂般的法则轰鸣。
季玄天的气息节节攀升,五星中期的屏障一触即溃,瞬间踏入五星后期,并且没有丝毫停歇,继续向着更高的层次冲击。
他的肉身在重组,每一颗细胞都在敕令本源之光的照耀下发生着本质的跃迁,向着传说中“混沌神魔体”的方向进化。
他的神魂在升华,意识海无限扩张,神念如潮水般涌出,瞬息间覆盖了整片混沌海,甚至向着更遥远的星域蔓延。
归墟岛在震颤,混沌海在沸腾,仿佛整片虚空都在为这“九敕归源”的奇迹而欢呼、而战栗。
最终,当一切异象缓缓平息时——
季玄天独立于混沌虚空,周身九色光华内敛,化作一道古朴玄奥的混沌神环,缓缓于脑后旋转。
他的气息,稳固在了五星后期!
而那条横亘于意识虚空中的混沌帝路,已然达到了惊人的八千八百里!
帝路之上,九枚敕令所化的“道种”如同九颗永恒星辰,镶嵌在不同的节点,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各自的法则真意。
却又和谐统一,共同拱卫着帝路尽头那一片朦胧的、仿佛蕴藏着开天秘密的混沌本源。
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他体内奔流不息。
举手投足间,仿佛都能引动星河法则共鸣。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当九敕归源,与他的混沌大道彻底融合的刹那,海量的信息、感悟、甚至是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涌入了他的识海。
他明白了敕令的真正秘密——
九敕合一,并非为了掌控某种权柄,而是为了开启一扇“门”。
一扇通往混沌归墟深处,通往神无咎真正沉睡之地的“门”。
而那里,不仅有神无咎遗留下来的、足以对抗“无情天道”的终极力量,更可能隐藏着关于“永恒超脱”的最终答案!
同时,他也隐隐感知到了,在星河彼端,在那法则的源头,几道冰冷、淡漠、充满无尽吞噬欲望的意念,似乎被“九敕归源”的波动惊醒,正缓缓将“目光”投向这片混沌海……
“感受到了吗?”
神无咎的声音将季玄天从感悟中拉回现实。
她的身影似乎比刚才更加虚幻了几分,仿佛随时会消散。
“那是‘他们’……‘无情天道’的爪牙。
我主动唤醒敕令,助你归源,产生的波动已经无法遮掩。
很快,他们就会找到这里。”
“这枚玖号敕令,不仅仅是一把钥匙,也是一个信标,更是一份……契约。”
神无咎的身影开始化作点点星辉,她的声音直接响彻在季玄天的灵魂深处,郑重而决绝:
“季玄天,我以最后这缕清醒的意志,将我之道统、我之遗泽、我未尽之战愿,尽数托付于你。”
“混沌归墟之门已为你打开前路,但门后的考验与传承,需要你亲自去取。”
“若你能成功,便有资格执掌‘有情天道’,守护这星河众生,走出一条属于你自己的、有别于我与‘他们’的永恒之路。”
“若你失败……便与我一同,化作这葬域的尘埃吧。”
“这局棋,我落子已毕。现在,轮到你了。”
声音袅袅消散。
神无咎那绝美而虚幻的身影,彻底化作漫天光点,融入了周围的混沌气流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唯有那枚已与季玄天融为一体的玖号敕令,以及脑海中清晰的“混沌归墟”坐标,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幻。
季玄天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五星后期的力量在体内奔涌,八千八百里的帝路在意识中延伸,九敕归源的奥秘在心头流淌。
前路已明,强敌将至。
没有退路,唯有前行。
他缓缓握紧拳头,混沌星瞳中燃烧起前所未有的炽烈火焰。
“神无咎……‘他们’……”
“混沌归墟……终极传承……”
他望向归墟岛深处,那里,一道由九色敕令光华交织而成的、若隐若现的巨大门户,正在缓缓洞开。
门后,是未知的考验,是无尽的凶险,也是……登临绝巅的唯一机会!
“那就……战吧!”
季玄天长啸一声,声震混沌海。
身形化作一道九色混沌流光,毫不犹豫地冲入了那扇通往最终之战的门户之中!
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葬域的极深处,三双冰冷无情的眼眸,同时睁开。
“坐标……锁定。”
“九敕归源者……出现。”
“抹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