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梧桐叶在私人庭院里簌簌落下,金黄色的光斑透过枝叶洒在石桌上。这里不是高档会所,也不是星级酒店,而是沈墨和苏晴在后山买下的一处带花园的老房子——按照苏晴的说法,“总算有个能让孩子们撒野,让老友们撒欢的地方”。
顾淮深推开木栅栏门时,林晚正弯腰捡起一片完整的梧桐叶。
“给念晚做书签?”他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包,动作熟练得像是重复了千百遍。
林晚点头,眼角细密的皱纹在阳光下显得温柔:“她最近在画秋日系列,需要些实物参照。”
“你呀,永远是孩子们的首席助理。”沈墨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伴随着茶香飘散出来。
苏晴系着围裙端着一盘刚出炉的杏仁饼干出来,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动作却依旧利落:“都进来吧,茶要趁热喝。林晚姐,你最喜欢的白牡丹,我特意让人从福鼎带的。”
四个加起来超过两百岁的人,围坐在一张并不名贵的原木桌旁,阳光正好,茶香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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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第一次正式见面吗?”苏晴抿了口茶,突然笑起来,“在医院,沈墨刚做完八小时手术,满脸疲惫;淮深哥西装革履,一副‘我很贵别碰我’的样子;林晚姐穿着职业装,却拎着个保温桶。”
顾淮深挑眉:“‘我很贵别碰我’?我那时有这么讨人厌?”
“有。”沈墨毫不犹豫地点头,递给顾淮深一块饼干,“当时我想,这又是哪个难搞的家属。结果你是来送合作的。”
林晚忍俊不禁:“我倒记得,苏晴当时穿着护士服,却偷偷在值班室吃麻辣烫,被沈墨抓个正着。”
“哎呀,那是我夜班!补充能量!”苏晴抗议,脸颊微红,“而且沈医生后来不也抢了我半碗?”
沈墨轻咳一声,握住妻子的手:“那时觉得,这小姑娘真特别。”
顾淮深看着好友难得温柔的表情,调侃道:“铁树开花,百年一遇。”
“总比你强。”沈墨反击,“当年谁半夜打电话问我,‘怎么判断是不是真的爱上一个人了’?顾大总裁也有不自信的时候?”
林晚惊讶地看向丈夫:“有这事?什么时候?”
顾淮深罕见地有些窘迫:“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是你们刚重逢那会儿。”苏晴抢答,“沈墨那晚正好值夜班,回来跟我说,顾淮深完了,彻底栽了。”
庭院里响起轻松的笑声。风过林梢,吹落几片叶子,恰好落在茶杯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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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渐渐转向现在。
“念深的公司怎么样了?”沈墨问,“上次听你说,黑客攻击的事?”
顾淮深放下茶杯,眼底闪过一丝锐利,那是商场王者即便退居二线也未曾褪去的光彩:“解决了。对方是国际上一家专门做恶意并购的基金,手段不太干净。我找了几位老朋友,又让法务部收集了他们在其他国家的违规证据。谈判桌上,对方看到那些文件,脸色都变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林晚知道,那些“老朋友”是他几十年积累下的人脉,那些“证据”的搜集过程更是惊心动魄。她轻轻按住丈夫的手背,那双手不再年轻,却依然有力。
“念深和程澈表现得很出色。”林晚补充,语气里满是骄傲,“程澈怀孕六个月,还在指挥技术团队建立新的防火墙系统。念深在谈判最后阶段,用对方完全没想到的方式反将一军——他提出合作而非收购,给出了一个双赢的方案。”
苏晴眼睛发亮:“后来呢?”
“后来对方撤回了收购要约,反而成了深蓝科技的合作伙伴。”顾淮深嘴角微扬,“儿子比我当年更懂得‘化敌为友’。”
沈墨点头:“这一代有他们的战场和智慧。我们那个年代,商战更直接,也更残酷。”
“说起下一代,”苏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个小家伙最近闹腾得很,半夜总踢我。沈墨每天对着肚子讲故事,说什么‘爸爸是医生,出生时别给妈妈添麻烦’。”
众人大笑。林晚关切地问:“预产期什么时候?都准备好了吗?”
“明年春天。”沈墨回答,目光落在妻子身上时柔软得不可思议,“产房、医生、月子中心,都安排好了。这次我一定全程陪护。”
顾淮深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艾拉和阿迪的项目获奖了,你们知道吗?”
“当然!”苏晴兴奋地说,“他们发来的视频我们都看了。艾拉在领奖台上说那些感谢的话时,沈墨这硬汉居然眼眶红了。”
沈墨没有否认,只是端起茶杯:“那孩子……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在难民营里给受伤的小动物包扎,眼神里有种不顾一切的守护欲。现在她能站在国际舞台上,用自己的方式改变世界,很好。”
林晚感到眼眶微热。她想起多年前那个瘦弱却倔强的女孩,想起艾拉第一次叫她和顾淮深“爸爸妈妈”时的忐忑。如今那个女孩已经长成能够照亮他人的光芒。
“阿迪求婚了。”顾淮深忽然说。
“什么?”苏晴差点打翻茶杯。
林晚笑着点头:“上周的事。在保护区的星空下,用自己雕刻的木戒指。艾拉哭得像个孩子,然后答应了。”
庭院里静了一瞬,随即被祝福的感慨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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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过三巡,话题越来越散,也越来越深。
“有时候半夜醒来,看着身边熟睡的人,会突然觉得不可思议。”苏晴轻声说,手轻轻搭在沈墨手臂上,“怎么就一起走了这么远的路呢?”
林晚深有同感:“年轻的时候觉得爱是轰轰烈烈,是海誓山盟。现在觉得,爱是半夜他替你掖好被角,是你皱眉时他递来的温水,是即使不说话也能懂的默契。”
顾淮深看着她,眼神如多年前一样专注:“还有永远说不腻的‘我爱你’。”
“肉麻。”沈墨平静,却握紧了苏晴的手。
“羡慕就直说。”顾淮深反击。
两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像少年般斗嘴,两个女人相视而笑。
阳光渐渐西斜,将四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其实我最近在想,”沈墨忽然正色道,“我们国际医疗救援队准备培养一批年轻医生,想以‘顾林基金’的名义设立一个奖学金。”
顾淮深立即领会:“专门给那些愿意去最艰苦地区服务的人才?”
“对。我和苏晴不可能永远在一线,但精神和技艺需要传承。”沈墨说,“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薪火计划’。”
林晚心念一动:“我们可以把基金会下一季度的慈善晚宴主题定为这个,募集更多资金。”
四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又将一个简单的想法完善成了具体的计划。即便退居二线,他们骨子里那种“要做些什么”的劲头从未消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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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完全沉入西山时,庭院亮起了温暖的串灯。
苏晴起身要去准备晚餐,被林晚按住:“今天你和沈墨是主人,但厨房让我们来。”
顾淮深挑眉:“你确定?我上次煮汤差点烧了厨房。”
“所以今天我来主厨,你打下手。”林晚笑着拉他起身,“沈医生家的厨房,烧了要赔的。”
两个男人被“赶”到客厅下棋,厨房里传来女人轻轻的谈笑声和锅碗瓢盆的协奏。
沈墨摆好棋盘,忽然说:“其实当年,我很担心你。”
顾淮深执黑子,抬眸:“担心什么?”
“担心你太骄傲,太固执,会再次错过林晚。”沈墨落子,“也担心你就算追回她,也给不了她想要的那种安稳。”
“那你现在觉得呢?”
沈墨看着厨房方向,林晚正笑着听苏晴说话,侧脸在灯光下柔和美好:“我觉得,她比任何时候都幸福。你也一样。”
顾淮深沉默片刻,轻声道:“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和救赎。”
棋盘上的厮杀悄然进行,两个都不愿认输的男人,在棋局上依旧针锋相对。直到厨房飘来饭菜香,苏晴喊:“吃饭啦!两位老小孩!”
晚餐很简单,四菜一汤,都是家常味道。沈墨开了一瓶红酒,顾淮深却摆手:“今天开车。”
“叫代驾,或者住下。”苏晴说,“客房都收拾好了。”
林晚看着杯中晃动的红酒,忽然说:“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四个人,安安静静吃顿饭了。”
的确,过去几十年,他们各自在商场、医院、画室、救援前线奔忙。聚会常有,但总是夹杂着工作讨论、孩子教育、社会事务。像今天这样纯粹为了相聚而相聚的时刻,少之又少。
“那就以后多聚。”顾淮深举杯,“每月一次,雷打不动。”
“一言为定。”
四个杯子轻轻相碰,声音清脆,如同多年前那个决定携手同行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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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酒微醺。
苏晴有些困倦,靠在沈墨肩上。林晚和顾淮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手牵着手。
“还记得我们四人第一次一起旅行吗?”林晚忽然问。
“云南。”三人异口同声。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孩子们还小,他们也都正值壮年。在泸沽湖畔,星空如洗,四个人对着湖面许愿。
“我许的愿是,希望我们四个人的友谊,能像这湖水一样,清澈长久。”苏晴闭着眼睛说。
沈墨低头看她:“我当时想,如果能和这个吵吵嚷嚷却温暖无比的女人共度余生,就好了。”
顾淮深握紧林晚的手:“我许的是事业顺利,家庭美满。”
“真官方。”沈墨调侃。
“但那是真心的。”顾淮深难得没有反击,“那时候觉得,有她在身边,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有蒸蒸日上的事业,就是人生的圆满。”
林晚轻声说:“我许的愿很简单——希望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我们还能这样坐在一起,看星星,聊天。”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四张不再年轻却依然生动的脸。
愿望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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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顾淮深和林晚准备离开时,苏晴塞给林晚一个纸袋。
“自己做的果酱,念晚家双胞胎应该喜欢。”
沈墨和顾淮深站在门口,两个男人拥抱了一下,拍了拍彼此的背。
“下个月聚会,来我们家。”顾淮深说。
“一定。”
车子驶出小巷,林晚回头望去,沈墨和苏晴还站在门口挥手,身影在晨光中渐渐变小。
她转回头,发现顾淮深也在看后视镜。
“怎么了?”她问。
顾淮深握住她的手:“只是在想,人生能得二三知己,能与挚爱白首,何其有幸。”
车驶入晨光中,道路两旁梧桐树的金黄叶子在风中摇曳,像是时光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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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的又一次聚会,这次在顾家老宅。
念晚带着三个孩子来了,双胞胎已经会跑,最小的还在襁褓中。念深和程澈也带着刚满月的宝宝过来。沈墨和苏晴的肚子已经明显隆起。
老宅的花园里热闹非凡。
孩子们在草坪上追逐,大人们坐在藤椅上,看着这一幕。
“时间真快。”苏晴摸着肚子感慨,“感觉昨天我们还在为工作熬夜,今天就已经是爷爷奶奶辈了。”
林晚递给她一杯温水:“等你家这个出生,我们家的孙子孙女就有玩伴了。”
顾淮深和沈墨在树下支起了棋盘,这次观战的多了念深和洛朗。
“爸,你这步太冒险了。”念深评论。
“冒险才能赢。”顾淮深落子。
沈墨笑了:“你爸当年在商场上,就是以擅长冒险着称的。”
“但也懂得适时收手。”顾淮深补充,“这才是关键。”
阳光很好,笑声不断。
艾拉和阿迪打来了视频电话,背景是非洲大草原,长颈鹿慢悠悠地从镜头前走过。
“叔叔阿姨!我们下个月回国!”艾拉在屏幕那头挥手,晒黑了些,却神采飞扬。
阿迪凑过来:“给大家带了礼物!”
聊了十分钟,挂了电话。林晚忽然发现,不知何时,她和苏晴的手又牵在了一起。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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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孩子们被保姆带去睡觉。六个大人——顾淮深林晚、沈墨苏晴、念深程澈——坐在客厅里,壁炉燃着温暖的火焰。
念深说起公司的新项目,程澈补充技术细节。洛朗安静地听着,偶尔提出艺术角度的见解。
顾淮深和沈墨时不时交换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有骄傲,有欣慰,也有释然。
“你们知道吗,”顾淮深忽然开口,“我和林晚结婚三十周年那天,我又求了一次婚。”
年轻人惊讶地看过来。
林晚脸微红:“老不正经。”
“我说,”顾淮深继续,目光温柔地落在妻子身上,“‘这一生,守护你,是我最甜蜜的责任和最骄傲的勋章。’”
客厅里安静了一瞬。
程澈轻声说:“真美好。”
念深握住妻子的手。
沈墨看向苏晴,苏晴回以微笑。
壁炉里的木柴噼啪作响,火光在每个人脸上跳跃。
“其实友谊也是一样,”沈墨缓缓说,“守护彼此的梦想,见证彼此的成长,在需要时伸出援手,在幸福时真心祝福——这是比血缘更深的联结。”
顾淮深举杯:“为我们这么多年的友谊。”
所有人都举起了杯子,包括怀孕的苏晴和程澈,她们杯中是温水。
“也为未来的每一天。”林晚补充。
杯子相碰,声音清脆,如同多年前,如同每一次,如同未来的每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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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客人们陆续离开或回房休息。
顾淮深和林晚站在卧室阳台上,看着月光下的花园。
“今天开心吗?”他问。
林晚靠在他肩上:“很开心。看着孩子们长大,看着朋友们安好,看着你还在身边——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了。”
顾淮深环住她的腰,下巴轻轻抵在她发顶。
远处城市灯火阑珊,近处花园静谧安宁。
“下辈子,”他忽然说,“我们还要在一起。”
林晚轻笑:“这么贪心?”
“嗯,贪心。”顾淮深坦然承认,“而且下辈子,我还要和沈墨那家伙做朋友,虽然他总拆我台。”
林晚转过身,捧住他的脸,那双眼睛即便有了岁月的痕迹,看向她时依旧如初。
“那说好了,”她吻了吻他的唇,“下辈子,我们还是一家人,还是一群朋友,还要这样热热闹闹地过一生。”
月光如水,见证着这个平凡又珍贵的夜晚。
而在城市的另一处,沈墨正小心翼翼地扶着苏晴上床,手习惯性地放在她肚子上,感受着胎动。
“今天开心吗?”他问着和顾淮深同样的问题。
苏晴点头,握住他的手:“每次和大家在一起,就觉得自己特别富有——不是金钱,是那种满满的、温暖的富有。”
沈墨关掉台灯,在黑暗中轻声说:“我也是。”
窗外,秋夜的天空星河璀璨。
那些星星照耀过他们年轻时的梦想,见证过他们中年的奋斗,如今温柔地守护着他们晚年的安宁。
而友谊,就像这星空中的某些星辰,即便有时被云层遮蔽,也永远在某个位置,闪耀着恒久而温暖的光。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生活继续,聚会还会再来。
有些东西,历久弥坚。
有些感情,时间越久,越显珍贵。
这就是他们的老友记,没有惊天动地的剧情,只有细水长流的陪伴;没有刻意维持的社交,只有自然而然的重聚。
而这,或许就是人生最奢侈的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