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
半炷香后,两个人回来报信,说毡帐外有个妇人在煲药。
四周根本看不到人,
只有西边有一群肥羊在啃草,却不见牧羊人。
白迟笑得双肩颤动:
“哈哈,那个牧羊人没撒谎,她还在向尚德要赏钱呢。”
“哦,原来如此,一切都在头儿的算计之中。”
“好,立功的机会到了,速战速决,抓住南云秋,为大将军泄愤。”
队伍轰隆隆冲出林子,分成两拨,呈夹击之势,向毡房奔去。
弹指之间,
白迟率先到达,
那名妇人刚刚从毡房内走出来,手里提溜着各式药材,前面架着滋溜冒烟的药罐子。
妇人看见不速之客突然到来,模样也不像女真人,吓得腿肚子哆嗦。
“你们找谁?”
白迟神气活现,盘问道:
“你在给谁煮药?”
“是一个小兄弟,他受伤了。”
“他叫什么名字?”
妇人不耐烦道:
“叫云秋,还有个姑娘。”
“他们人呢?”
“云秋在隔壁那间毡房里,姑娘早上出门了,还穿着我女儿牧羊的衣服,到现在还没回来。”
白迟简直可以改名白痴了,
此时,
他的眼里只有南云秋,姑娘不姑娘的丝毫不在乎。
至于那个告密的牧羊女究竟是谁,
他也没仔细听。
“你们留在外面警戒,其余人跟我进去拿人。”
谁料妇人挡在前面,说道:
“你们不能进去,这是我的家。”
白迟狞笑道:
“你们草原人不是很好客吗?”
“草原人是很好客,但我们欢迎的是客人。你们又是刀又是箭的,不像是好人,会弄脏我的家。”
“你还真有眼力见,我们的确不是好人。不过你别担心,你的家在地下,不怕弄脏。”
刀光一闪,
可怜的妇人,稀里糊涂脑袋就搬了家,手里还紧攥着那些药材。
两条牧羊犬冲出来汪汪狂吠,须臾之间也死于弓矢之下。
七八人如狼似虎闯入毡帐,
只见尽头的角落里,有张硬板床。
床上躺着个人,身上盖着层薄薄的毯子,背对着外面,纹丝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得来全不费工夫,
死到临头还睡得这么沉,真有你的。
白迟一心替自家老爷出气,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挥舞马鞭,就是一通乱抽。
不料,
对方根本不怕疼,依旧岿然不动。
“他娘的,难道是个死人?”
白迟骂骂咧咧,抽出带血的刀,挑开毯子,却惊讶的发现,躺着的不是人,而是破木柴垒成的人形。
“不好,咱们上当了。”
白迟此时才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金星子乱闪,脑袋也嗡嗡响。
猛地跺脚,恨不得自己抽自己几耳光,
因为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本可以避免中计的。
刚才在帐外,那个妇人说,南云秋身边的姑娘穿上她女儿的牧羊服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就应该联想到,
尚德接待的那个姑娘是谁。
换而言之,那个扮作牧羊女的人,就是南云秋身边的姑娘。
尽管白迟凶残彪悍,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但是,仍旧惶惶不安。
现在距离中军大营有七八十里远,而且又在痛恨他的阿拉木的地盘。
更要命的是,
他不该浮躁之下杀人屠狗。
要是落在阿拉木手里,就不会像阿其那那样宽容,杀了西羊庄那么多百姓都不在乎。
“头儿,赶紧撤吧。”
“是啊,趁他们还没发现,只要离开此地,就算被发现,咱们也可以死不认账。”
白迟脑袋都大了,
自忖,
既然他们设下埋伏诱我前来,怎么不见伏兵杀出呢?
他凝神倾听,
外面并没有伏兵鼓噪的呐喊,似乎不符合正常的套路啊。
绞尽脑汁,胡思乱想,又过去半刻工夫,仍不见动静,
白迟果断下令,迅速撤兵,退回大营。
他们心急火燎的奔到外面,不敢再耽搁,纷纷打马夺路而逃。
谁知,
刚冲到刚才经过的那片林间,就闻听到山呼海啸般的马蹄声,
接着,
飞蝗般的箭矢冲出树林,各自寻找着目标。
等白迟反应过来,心腹们已倒下一大片,仅剩下十余人。
他们胆战心惊,望向前面奔杀过来的数百名骑兵,刹那间,人家已到了跟前。
为首之人正是乌蒙!
白迟眼见形势不妙,色厉内荏:
“我乃河防大营先锋官白迟,你一个小小的郎将,竟然袭杀朝廷官军,怎么,你要犯上作乱吗?”
乌蒙策马上前,左看右看,讥讽道:
“哎呀,你不是奉旨前来清剿女真的白先锋吗,在下没看出来,失礼失礼,还请恕罪。”
“你们来这里作甚?”
“呵呵,这是小王子殿下的地盘,我奉殿下之命前来搜捕逃犯南云秋,敢问白先锋来此作甚?”
“我也是来搜捕逃犯的,既然你我都是奉命而来,那就是一场误会,你们继续,恕不奉陪。”
白迟自知理亏,也不管被打死的手下,竟然想溜之大吉。
“慢着,你闯入我们的地盘,可有王庭的令牌?”
“这个?”
白迟慌了,
他来得急,急于抢功,根本没有去要令牌,只是想速战速决,早去早回,把这茬给忽略了。
“没有王庭令牌,擅闯我女真腹地,既然看见了,我不能不管。”
“这个?我回去自会到王庭解释,相信你家大王也不会计较。好吧,闪开路。”
乌蒙冷笑道:
“你们是贵客,那也不是不行。可是,在下接报,有人擅闯民宅,打死我部族人,请你们放下兵器,接受盘问。”
“笑话,谁敢盘问朝廷官兵?再者说,谁能证明是我们干的?”
“当然有,出来吧。”
只见林间一人姗姗来迟,正是黎幼蓉。
她贴近乌蒙,哆哆嗦嗦问道:
“没想到这狗贼来得这么快,云秋哥不会有事吧?”
“应该,应该没事,要是有事的话,从白迟身上就能看出来。”
乌蒙结结巴巴的回道。
其实,
他也不敢保证,
他和南云秋的计划设计的很完美,可是,百密一疏,没想到白迟来得如此迅速。
南云秋给尚德的纸条上,写着商量除掉白迟的计划,他告诉尚德:
来搜捕时,务必要带上白迟还有一众心腹,将他们骗入埋伏圈后,尚德借故离开,
这样的话,
将来白世仁也不会怀疑尚德。
但他们商定的时间是傍晚时分,现在才是午后,乌蒙还没得及调兵遣将,做好安排。
否则,那个妇人就不用死。
更可怕的是,
按照时间计算,南云秋此刻应该还在毡帐里,而白迟的刀上有残留的血迹。
幸好幼蓉反应还算快,
得知白迟提前出发,于是马不停蹄跟在后面,确信白迟就是去了浅草坡后,又拐了一大圈通知乌蒙前来,
似乎还是来晚了一步。
幼蓉的出现,让对方大吃一惊。
“头儿,她不就是那个牧羊女吗?怎么会和乌蒙扯在一起?”
“是啊,她去告发南云秋,可是乌蒙和南云秋是一伙的,此举着实令人费解。”
“蠢货,
她就是南云秋身边的姑娘,根本不是什么牧羊女。
我明白了,
她找尚德是去接头的,故意装作揭发南云秋的样子,其实是商量算计我。
难怪他俩在房内说话的嗓门抬得那么高,其实是故意让我们听到。
老爷说得没错,
姓尚的的确和南云秋有勾结。”
猜到了敌人的计划,也就能判断出自己的结局。
的确,
白世仁和白喜主仆,多次怀疑尚德故意纵放南云秋,就是没抓到把柄,而且每次尚德都能圆过去,更加重了白家人的怀疑,
对此,白迟也多少听说过。
所以,
此次他奉命前来,既是暗中监视尚德,同时寻找他和南云秋勾结的证据。
没想到,
一时疏忽,贪功冒进,还是掉进了尚德的陷阱。
真是悔不当初啊!
“狗日的尚德,要是能逃出去,非让老爷把你千刀万剐不可。兄弟们,呆会如果打起来,大伙四散开来分头跑,只要有人能逃出去,一定要让老爷给咱们报仇。”
这个时候,
说这番话,
手下人听起来,那就是诀别之词。
既然尚德和南云秋定下引君入瓮的计划,恐怕一个活口都不会剩下。
只见幼蓉手指白迟等人,朗声道:
“启禀郎将大人,就是他们闯入我的家,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信口雌黄,我们什么时候去过你家?”
白迟心想,
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还能狡辩:
“乌蒙郎将,千万不要相信她的话,她就是南云秋的同伙,她身上牧羊女的服饰,还是从那家妇人的女儿那里借来的。”
话刚说完,
白迟收不回去了!
因为他说漏了嘴,犯下大错,等于是承认了杀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