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定县城内却并未完全安静。
近两万人的部队涌入,原本的日军兵营在轰炸中损毁严重,根本无法容纳。
大量战士只能露宿街头巷尾。好在独立第一师后勤保障有力,每名战士都配发了厚实的棉被。
秋夜的寒气渐渐升起。战士们裹紧被子,三人一伙、五人一群,靠在墙根下、屋檐下,安静地休息。
只有巡逻队轻微的脚步声和远处工地上修复城墙的敲打声不时响起。
一户临街人家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一个老大娘探出头,看到自家门口屋檐下靠着几个年轻战士,正合衣闭目。
“哎哟,孩子们,这外面多冷啊!快,进屋来!炕上暖和!”老大娘压低声音招呼。
靠外的一个战士睁开眼睛,看到大娘,连忙坐起身,小声说:“大娘,谢谢您!”
“不用了,俺们有纪律,不能打扰老乡。这被子厚,冻不着!”
“啥纪律不纪律的!这大冷天的,睡外面咋行?快进来!”大娘急了。
旁边另一个战士也醒了,笑着解释:“大娘,真不用。”
“俺们当兵的,哪那么娇贵。您快关上门,别着凉了。”
大娘劝不动,叹着气关上门。
不一会儿,门又开了,老大爷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开水出来,后面跟着的大娘拿着几个粗瓷碗。
“不进屋就不进屋,喝口热水总行吧?暖暖身子!”老大爷不由分说,给每个战士碗里倒上热水。
战士们推辞不过,接过碗,温热的感觉从手心传到心里。“谢谢大爷!谢谢大娘!”
类似的情景在定县许多街巷上演。百姓们用自己朴素的方式,表达着对这支队伍的感激和疼爱。
送热水的,送烤红薯的,还有悄悄把家里的草垫子塞给战士的。
这一夜,在寒冷却充满温情的氛围中过去。军民之间的隔阂,正在迅速消融。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战士们就起来了。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街面打扫得干干净净。
修复城墙的工地上更是热火朝天。
工兵营的战士和许多自发前来帮忙的青壮百姓一起,抬石头、和泥浆、砌砖墙。
“老乡,这石头沉,俺们来!”
“没事!俺力气大!多一个人,城墙就能早一点修好!”
“大叔,您歇会儿,喝口水!”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扛着块大青砖,脸涨得通红,却不肯放下。
一个年轻战士赶紧上前接过来:“大叔,给我吧!您去那边帮着递递小石块就行!”
“瞧不起俺老汉?”大叔一瞪眼。
“当年修这城墙,俺也出过力!现在咱们自己的队伍来了,修城墙打鬼子,俺更得出力!”
城墙上下一片忙碌景象,号子声、敲打声、说笑声交织在一起。
快到中午时,各连队的炊事班带着人,抬着热气腾腾的窝头和菜汤来到工地。
“开饭了开饭了!干活的乡亲们,都来领一份!辛苦了!”
百姓们愣住了。
“同志,俺们是自愿来帮忙的,哪能要你们的饭食?”
“就是!你们打仗流血,俺们出点力气,应该的!”
炊事班长笑道:“乡亲们,这是师长的命令!”
“咱们八路军有规矩,不能让帮忙的老乡饿着肚子干活!都别客气,拿着!我们粮食够!”
战士们也纷纷劝说,把窝头往百姓手里塞。
一些百姓接过窝头,眼眶就红了,背过身去悄悄抹眼泪。
多少年了,啥时候见过当兵的给老百姓发吃的?
下午收工时,更让百姓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几个后勤干部拿着个小本子,开始给今天出力多的青壮年发酬劳!
不是钱,是用布袋装好的小米,大约每人一两斤。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一个被点到名的汉子连连摆手,转身就想跑。
旁边的战士眼疾手快,笑着拦住他:“大哥,别跑!这是你们应得的!”
“咱们师长说了,不能白用老乡的力气。”
“咱们师现在不缺粮食,你们拿回去,给家里的老人孩子添碗粥!”
汉子看着塞到怀里还带着体温的布袋,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憋出一句:“八路军……真是咱们穷苦人的队伍啊!”
……
临时指挥部里,气氛却不像外面那样轻松。
林天、李云龙、丁伟等人围在地图前,神色严肃。
“侦察报告,”丁伟指着地图。
“保定方向的鬼子第27师团先头部队已经抵达保定外围,但主力仍在路上,被杨司令他们袭扰得够呛,行动迟缓。”
“石门方向,昨天尝试向我们佯动方向派出一伙伪军试探,被三旅打退后,就缩回去了。”
“看样子,鬼子是打定主意固守待援,不出来了。”
李云龙哼了一声:“当缩头乌龟了?也好!正好让部队休整两天。”
林天却摇了摇头:“他们不出来,是在等。”
“等27师团主力汇合,等空中支援,也可能在等更远的援兵。我们不能被动地等他们准备好。”
他手指敲了敲地图上石门和保定之间的铁路线:“他们不出来,我们就逼他们出来,或者……让他们再也出不来。”
他看向通讯兵:“立刻给冀中军区和太行军区发电:请冀中军区兄弟部队,集中力量,切断石门以东的沧石公路!”
“太行军区兄弟部队破坏石门以南的铁路线!扒铁轨,炸桥梁,切断鬼子的南北运输大动脉!”
“同时,电告孔捷:三旅停止强攻佯动,转为持续袭扰。”
“小股部队日夜不停,冷枪冷炮,骚扰石门外围据点,消耗鬼子的弹药和精力!”
“但不许浪战,不许攻坚!我要让石门城内的鬼子,吃不好,睡不香,物资一天比一天少!”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就不信,他城里的弹药粮食,能吃一辈子!”
“公路、铁路一断,援兵和补给上不来,我看他冈村宁次,还能缩多久!”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一场新的、更加考验耐心和后勤的博弈,即将在冀省平原上展开。
定县城墙的修复工程还在继续,而更远处的铁路线上,破坏与反破坏、袭扰与反袭扰的战斗,已经悄然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