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室里，唐尼觉得自己像条被扔在岸上的鱼。
空调开得再足也止不住他的冷汗。他坐在沙发边缘，两条腿忍不住地抖，那是身体在抗议，在尖叫着要那点白色粉末。
他想抽烟，但摸遍全身，连个打火机都没有。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看了一眼楼下的停车场，又像只没头苍蝇一样转回来。桌上有本《名利场》，封面正好是李衡那张不可一世的脸。唐尼翻了两页就扔了——那些字母在他眼前乱晃，让他想吐。
门被推开。
班德拎着瓶水走进来，眼神嫌弃得就像在看一堆不可回收垃圾。
“给。”
唐尼接过水，手抖得像帕金森。拧了几次都没拧开，一用力水洒了一裤裆。
“要我喂你吗？”班德靠在门框上，语气凉飕飕的。
“不用。”唐尼咬着牙，把瓶子重重顿在茶几上，“我是不是没戏了？你们叫我来，就是想在这看我出丑的？”
“想多了。”班德嗤笑一声，“老板说了，你要是死在这儿，他还得花钱换地毯。等着吧。”
门关上了。
唐尼死死盯着那个空水瓶，感觉最后一点自尊心也丧失殆尽。
又过了十分钟，门再次打开。
李衡走了进来。凯文没有跟来，就他一个，手里还拿着个厚厚的文件夹。
“罗伯特·唐尼？”
“李先生，你好。”唐尼下意识地站起来，在大腿上胡乱擦了擦手汗，然后伸出手，“我看过您的《低俗小说》……”
“省省吧。”李衡没有同他握手，只是啪地一下把文件夹扔在茶几上。
“你这两年估计连电影院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唐尼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李衡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好笑。曾经出道即巅峰的好莱坞宠儿，现在落魄成这个样子。不过在商言商，这时候适当打压一下他，等会谈合作的时候才能占据主动权。
李衡翘起二郎腿，指了下对面的位子，“坐吧。”
“《钢铁侠》，听说过吗？”他指了指那个草稿。
“漫画？”唐尼愣了一下。
“了解过吗？”
“没有，我不喜欢看漫画。”
“他是一个天才，亿万富翁，花花公子。当然，也是个自大狂，酒鬼，他除了钱一无是处。”
李衡看着唐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拥有一切，直到有一天被自己造的炸弹炸了个半死，关在阿富汗的山洞里，胸口插着个破电池维持心跳。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以前活得像个笑话。”
唐尼低着头，手指死死抠着沙发皮。
这他妈说的不就是他吗？被关在好莱坞的黑名单里，靠着那点可怜的回忆维持自尊，胸口那个因为吸毒过量而心悸的心脏，就像那块随时会没电的电池。
“为什么选择我？”他嗓子哑得厉害。
“因为你和他很像，都是一个混蛋。”李衡说。
唐尼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愣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可是已经没人敢用我了。保险公司都把我拉黑了。”
“所以我准备了这个。”
李衡翻到合同最后一页。
“片酬只有五十万，不过保险公司那边，我会替你垫付500万保证金。”
唐尼猛地抬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但是，你要每周去做一次尿检，结果要直接传给保险公司。如果你复吸了，哪怕只有一次，那么合同直接作废，这500万也得你来还。”
李衡身子前倾，那种压迫感扑面而来。
“所以，告诉我你的选择。”
唐尼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有恐惧，也有看到希望的激动。
他没有过多犹豫，直接抓起笔，在那张纸上狠狠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力道之大，把纸都划破了。
“我跟。”
李衡收起合同，看了一眼表。
“还有时间，跟我走吧。”
“去哪？现在就开发布会？”唐尼有点紧张。
“不是。”李衡站起身，“先请你去吃个汉堡。”
李衡拿起椅子上的外套，快速走了出去。唐尼看着他的背影愣神了几秒，然后也跟了上去。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了好莱坞大道的一家汉堡王。
李衡和唐尼坐在靠窗的位置。
唐尼抓起那个双层皇堡，大口咬了下去。那是他以前最喜欢的芝士牛肉堡。
他嚼了两下，表情变得很古怪。喉咙里发出干呕的声音，他死死捂住嘴，强迫自己咽下去。
“怎么了？”李衡明知故问。
“没味道……”唐尼看着手里的汉堡，眼眶慢慢红了，“就像在嚼蜡。”
他知道那是毒品已经破坏了他的味觉系统。那些曾经让他感觉到快乐的食物，现在只剩下恶心。
他又拿起汉堡咬了一口，边嚼边笑，但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你他妈知道吗，”李衡看着他，声音很冷，“这种恶心的感觉，就是你自己选的。”
“现在，你要么继续恶心下去，要么……”
李衡指了指窗外的大海。
“把那些该死的过去扔了。全部扔了。”
唐尼呆呆地看着那个汉堡。
过了很久，他忽然站起身，抓起那个还没吃完的汉堡。
他冲出店门，跑向路边的垃圾桶。
站在垃圾桶前，他的手在发抖，那种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痒让他想把手剁了。
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第一次吸的时候那种飘在云端的感觉，被警察铐上手铐时围观人群的窃笑，前妻离开时的背影……
“啊！”
他对着大海怒吼了一声。那声音嘶哑、难听，像野兽临死前的哀鸣。
然后，他把那个汉堡狠狠砸进垃圾桶。
他大口喘着气，感觉缺氧的大脑一阵眩晕，但视线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慢慢转过身，走回李衡面前。
“老板。”唐尼擦了擦嘴角的酱汁，声音还有点沙哑，“能不能先预支点钱？”
“干什么？还想买药？”李衡盯着他。
“不是。”唐尼苦笑了一下，“我的房子……房产税到期了。如果交不上，我就得露宿街头了。”
李衡沉默了几秒，直接掏出支票本，签下五万美金。
“够吗？”
唐尼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喉结滚动了一下：“够了。谢谢。”
“别谢我。”李衡站起身，“这是预支，要从你片酬里扣的。”
“还有，把自己收拾干净。我们要去造那个该死的铁皮罐子了。”
唐尼拿起那张支票，塞进口袋，用力点了点头。
“oK。”
他转身走出汉堡王，背影有点佝偻，但脚步比之前稳多了。
李衡看着他的背影，点了根烟。
窗外的夕阳把整条好莱坞大道染成金色。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