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帐篷外，夜色已深。
厂区里飘散着消毒水的气味。救护车的红灯在黑暗中闪烁，将地面映得忽明忽暗。
费尔南德斯匆匆赶到，制服扣子都没扣齐，脸上挂着连夜奔波的汗。这位五十多岁的警察局长，办案多，睡觉少。
他手里捏着一张刚送来的化验单，纸边都被攥皱了。
“亚硝酸盐，工业级的。”他声音发沉，“李先生，这帮杂种疯了。我现在就带人去抄了那家送餐公司，就算把蒂华纳翻个底朝天……”
“然后呢？”
李衡靠在救护车门上，揉了揉眉心。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嗓音沙哑疲惫。
“抓几个收钱的临时工？还是替人顶罪的小喽啰？”他看着费尔南德斯，“你在蒂华纳干了多少年？应该比我清楚这里的规矩。上面有人罩着，下面有人顶包，最后抓到的都是跑腿的。”
费尔南德斯嘴角抽了抽，没说话。
李衡的目光扫过人群。摄影灯还没撤完，警戒线外围着看热闹的人。
他很快看见了躲在暗处打电话的何塞——一边擦汗一边低声说着什么，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
凡斯早已不见踪影，洛佩兹在本地有背景有心机，从他们身上找证据太难。
只有何塞这种半吊子，出事后才会第一时间找人求救。他胆子小，嘴最松。
从他这里瓦解信任，后面就好办了。
想清楚这一点，李衡回头对费尔南德斯说：“借你审讯室用一下。”
费尔南德斯眯起眼：“你要亲自审？”
“正常程序太慢。”李衡把手插进兜里，“等走完手续，凡斯早换名字跑了。”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态度客气点，就说……我有笔生意想跟他谈。”
说完转身走到角落，拨通电话：“劳伦斯，我需要一份看起来像审计报告的东西。找个懂财务的人，做一份假的资金流向表，格式要专业。半小时内传真给我。”
“这……合法吗？”
“放心，只是唬人用的。”
劳伦斯沉默两秒：“明白了。”
半小时后，李衡将传真纸放进文件夹。
审讯室里，百叶窗紧闭，只有一盏台灯亮着。光线打在何塞油腻的脸上，汗珠在灯下反光。
李衡在他对面坐下，慢慢翻着“审计草案”。
何塞盯着他的动作，呼吸越来越急。
没多久就憋不住了。
“李、李先生，”他声音发抖，“要是为了潜水服的事，我……我可以退钱！双倍，不，三倍都行！”
李衡抬头笑了笑，语气平淡：“何塞，你是聪明人。我要是只为那点钱，现在坐在这儿的该是会计，不是我。”
他从文件夹里抽出那份传真，推到何塞面前。
“看看这笔钱最后去了哪儿。”
何塞盯着那行字，喉结滚动。
开曼群岛……凡斯确实提过要把钱转去海外，但具体去哪，从没告诉过他。
如果这份报告是真的……
意味着凡斯早就铺好了退路，而自己根本不在计划里。
“开曼……这不是凡斯的……”
“不管你信不信，凡斯已经准备跑了。”李衡打断他，语气平静。
何塞几乎本能地喊出来：“不可能！昨天他还跟我通电话！他说今晚……”
话到一半，他猛地捂住嘴。
李衡嘴角微动。
“他说什么？”他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语气不重，却带着不容逃避的压迫感。
“你真以为他会等着你来分钱？他是让你当替罪羊的。”
何塞开始冒冷汗，声音发抖：“你、你怎么知道……”
“十分钟前，我们追踪到他的账户有异动。再过两小时，钱就被洗干净了。到时候，你就连凡斯的影子都找不着了。”
“你在骗人……”何塞低声说，却毫无底气。
“现在外面一堆记者。如果我告诉他们，剧组遭投毒袭击，制片经理涉嫌贪污被捕——你猜，他们会用谁的照片？”
何塞脸色彻底变了。
“凡斯已经跑了，洛佩兹有律师保着。而你……”李衡顿了顿，“什么都没有。”
“我……”
“知道投毒是什么性质吗？”李衡声音很冷，“受害者里有十多个美国公民，FdA和墨西哥警方已经在联合调查。如果定性为蓄意投毒，案子会移交FbI。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联邦重罪，最高无期徒刑。”
何塞呼吸急促，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他盯着桌面，双手死死抓着裤腿，指节发白。
沉默持续了大约十秒。
然后他突然一拳砸在桌上。
“那群王八蛋！”声音带着哭腔，“他们全都算计好了！都是凡斯的主意！是他让我干的！我只是……只是照他说的做……”
李衡盯着他，声音平静得像在聊天：“他在哪？”
何塞嘴唇颤抖：“你……真能保我？”
“只要你第一个开口。”李衡看了眼表，“但如果洛佩兹比你快一步，那我就没办法了。”
“老城区，蓝鹦鹉旅馆，302房。”何塞咬牙道，“他说会在那儿等我们！”
李衡点头：“很好。”
他把手机推过去：“现在，打电话给洛佩兹。”
“说……说什么？”
“就说我怂了，愿意和解。五百万现金，今晚交易。但必须是本人来。”
何塞哆嗦着拨号。
“喂？洛佩兹……”
挂断电话，他瘫在椅子上，喘得像跑完马拉松。
“我照做了……李先生，我是不是安全了？”
“只要你到时候配合指证，我保证你能减刑。”李衡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
他推门出去，对守在外面的费尔南德斯说：“可以让你手下的人行动了。”
夜风渐凉。厂区的灯一盏盏熄灭，远处传来警笛回响。
李衡点燃一支烟，回头问费尔南德斯：“剧组门口那帮记者还在？”
“还在，赶都赶不走。有几个是《娱乐周刊》的，专门盯负面新闻。”
“那就别赶了。”李衡吐出一口烟，“等我们抓到人，让他们跟着警车去‘蓝鹦鹉’。但要等控制住现场再让他们拍。”
费尔南德斯皱眉：“你想闹大？”
“洛佩兹在蒂华纳有关系。如果悄悄办，他能找一百种办法脱身。”李衡弹了弹烟灰，“但如果媒体都拍到了，他就得掂量掂量，是不是真敢把手伸到FbI的案子里。”
费尔南德斯沉默两秒，点了点头。
远处传来引擎声，两辆黑色SUV缓缓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