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海水特有的咸腥气。孙悟空飞得比去天庭时更急，金箍棒在他肩上颠得厉害，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那百分之零点零三的偏差让它变得“不顺手”。
我被他拽着，裙摆都快飞成了旗子，忍不住提醒：“大圣，能慢点吗？我恐高。”
“恐高？”孙悟空低头瞥我一眼，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事，“地府来的还怕高？”话虽如此，速度还是慢了些，改成平稳的滑行。
脚下的云层渐渐被蓝色取代，无垠的东海像块巨大的蓝宝石，波光粼粼。远远能看到一座水晶宫阙在海底若隐若现，珊瑚作墙，珍珠为灯，比天庭的玉楼多了几分灵动。
“到了！”孙悟空大喝一声，带着我直直往下冲。海水像被无形的力量分开，让出一条通道。龙宫守卫看到孙悟空，吓得兵器都掉了，连滚带爬地往里通报。
东海龙王敖广正和几个虾兵蟹将研究新采的夜明珠，听见通报，手里的珠子“啪嗒”掉在地上，摔出个缺口。“那弼马温……哦不，齐天大圣又来了？”他脸都白了，上次被抢了定海神针的阴影还没散去。
没等他想好对策，孙悟空已经带着我闯进了大殿，金箍棒“咚”地杵在地上，震得龙宫顶上的珍珠灯哗哗作响。
“老龙王！出来！”
敖广硬着头皮迎上去，笑得比哭还难看：“不知大圣驾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看到我这身地府灰袍，更懵了，“这位是……？”
“地府孟婆，”我自报家门，从袖袋里掏出那份鉴宝司的报告复印件，“来处理售后纠纷。”
“售后？”敖广一头雾水。
孙悟空没耐心废话，抓起金箍棒就往敖广面前一递：“老龙王！你自己看！当年你给俺的这定海神针，是个残次品！灵力波动超标，天庭鉴宝司都验了！”
敖广看着报告上的“偏差率0.03%”，额头瞬间冒汗：“这……这不可能啊！定海神针是上古神物，怎么会……”
“怎么不会？”孙悟空逼近一步，火眼金睛瞪得溜圆，“是不是你当年拿错了？还是故意给俺个假货糊弄事？！”
“冤枉啊大圣！”敖广连忙摆手，“那定海神针在龙宫镇了万年，从无差错！小神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骗您啊！”他急得团团转，突然一拍大腿，“对了！当年您拿走神针后，北海龙王说他那里有根仿制品，说是能以假乱真……难道……”
孙悟空眼睛一眯：“北海老泥鳅？”
我适时插话：“龙王，按照三界《消费品质量保障法》，法宝售出后需提供千年质保，非人为损坏可免费维修或更换。无论这偏差是先天还是后天，您都有责任配合调查。”我从另一个袖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正是我熬夜整理的《三界维权指南》，“您看，这是相关条款。”
敖广看着册子上密密麻麻的条文，头更晕了：“孟婆……这……小神从未听过这法啊？”
“刚修订的，玉帝御批，”我面不改色地胡诌，反正天庭的新法规多如牛毛，他未必都知道，“您要是不配合，我们可以向天庭消费者协会投诉，到时候不仅要召回产品，还得罚您三倍赔偿。”
“三倍赔偿？！”敖广吓得差点瘫倒，“别别别！小神配合！小神配合！”
孙悟空在一旁看得直乐，用胳膊肘捅了捅我：“你这小孟婆，懂得还挺多。”
“本职工作。”我淡定回答。上辈子处理过的客户投诉比这棘手多了，对付老龙王这种怕事的，就得用规则压他。
敖广连忙让人取来当年定海神针的登记册，上面果然记录着神针的原始灵力参数，与鉴宝司的标准图谱分毫不差。“您看，小神没骗您吧？”他擦着汗，“说不定是……是大圣您用得太狠，把它磕坏了？”
“俺怎么可能磕坏它？”孙悟空瞪眼，“这棒子跟着俺出生入死，俺都舍不得用它敲石头！”
就在这时，一个龟丞相慢吞吞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个积满灰尘的盒子：“大王，老奴在库房找到了这个，说是当年神针被取走后，从针座上掉下来的。”
盒子打开，里面是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碎片，泛着和金箍棒一样的乌光。我拿起碎片，又看了看孙悟空手里的棒子，突然发现棒身靠近底部的地方，有个极其细微的缺口，形状正好和碎片吻合。
“这是……”
龟丞相颤巍巍地说：“当年大圣拔走神针时，动静太大，针座崩了块碎片下来，老奴想着没用，就收起来了……”
我把碎片递给鉴宝司派来的随行仙官（孙悟空硬拉来的），仙官用昊天镜一照，碎片的灵力参数与神针原始数据完全一致。
“真相大白了。”我看向孙悟空，“不是神针是假货，是当年崩掉的这块碎片里，含有关键的稳定法阵组件。碎片掉了，法阵失衡，导致灵力波动超标。”
孙悟空愣住了，看着手里的棒子，又看看那块碎片，突然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这么说……是俺自己弄的？”
“也不能全怪您，”我安慰道，“属于不可抗力因素。按照售后条款，这种情况可以免费维修。”
敖广松了口气，连忙拍胸脯：“小神这就请龙宫最好的工匠，把碎片焊回去！保证跟新的一样！”
孙悟空摆摆手：“不用了。”他小心翼翼地把碎片收进怀里，“一点小毛病，不影响打妖怪就行。”他看着金箍棒，眼神柔和了许多，“跟了俺这么久，就算有点偏差，也是俺的棒子。”
我懂了。对他来说，真假不重要，感情才重要。就像上辈子公司那台老打印机，虽然总卡纸，但用久了，也舍不得换。
解决了金箍棒的事，孙悟空心情大好，非要拉着敖广请客。龙宫的宴席极其丰盛，珍珠当甜点，海胆作小菜，酒是万年海底琼浆，比花果山的仙酒还醇厚。
席间，敖广小心翼翼地问：“孟婆仙子，您那《三界维权指南》……能不能借小神抄一份？以后要是再有神仙来买法宝，也好有个章程。”
“可以，”我掏出小册子递给他，“另外，我建议您在龙宫设个‘售后维修部’，再培训几个懂法的虾兵蟹将，免得以后再出纠纷。”
敖广连连点头，恨不得当场给我立长生牌。
酒过三巡，孙悟空喝得满脸通红，拍着我的肩：“小孟婆，你这人不错！不像那些神仙，只会摆架子。以后要是有人敢欺负你，报俺老孙的名字！”
“谢谢大圣。”我敬了他一杯，“不过，我更希望三界能完善规则，不用麻烦您出手，也没人敢欺负人。”
孙悟空愣了愣，随即大笑：“你这想法，比俺老孙还敢想！好！有胆识！”
宴席散后，孙悟空要送我回地府。路过东海海面时，他突然说：“其实，那碗白开水挺好喝的。比天庭那些甜腻腻的琼浆实在。”
我笑了：“下次您去地府，我请您喝真的孟婆汤——不加价。”
“免了免了，”他摆手，“俺可不想忘了花果山的猴子猴孙。”
回到奈何桥，秦广王已经让人修好了汤瓮，还新换了个更大的勺子，见了我，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笑得像朵菊花：“孟婆啊，辛苦你了！天庭刚才来文书，说要表彰你‘维护三界秩序，促进售后规范’，还给地府加了功德分呢！”
我看着新汤锅，突然觉得，这灰扑扑的孟婆汤，好像也没那么难喝了。
远处，忘川河的水面映着微光，像是谁的金箍棒，在水底轻轻眨了眨眼。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