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特拉福德，教练席。
罗伯托·曼奇尼的血液正在变冷。
周围是山呼海啸的红色狂潮。是弗格森振臂高呼的背影。是球员们脸上见了鬼似的茫然。
他执教二十年，从拉齐奥到国际米兰，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伊斯坦布尔的奇迹之夜，他见证过。
诺坎普的读秒绝杀，他也体会过。
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攫住了他。
刚才那五分钟，曼联踢出的东西超越了战术范畴。
那是一种精神现象。在日本，它被称为ZoNE。一种在极端情绪下，团队意识高度同步，从而爆发出超常规能力的奇迹状态。
曼奇尼不信神，但他相信气势。
在意大利，他们称之为furia agonistica。
竞技狂怒。
一种由集体荣誉感和不屈意志点燃的，足以摧毁一切理性的野性之火。
他知道，当一支球队进入这种状态，任何战术都将失效。
一个念头闪过曼奇尼的脑海：比赛完了。
他甚至开始思考，赛后新闻发布会该如何措辞，才能将这场溃败的影响降到最低。
比赛重新开始。
曼城中圈开球。
阿圭罗将球回传给席尔瓦，席尔瓦再交给亚亚·图雷。
皮球像个烫手的山芋，在曼城球员脚下传递，充满了犹豫和不安。
红色的潮水再次涌来。
鲁尼，琼斯，弗莱彻，他们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扑向曼城的中场。
图雷在逼抢下勉强出球，皮球滚向那个36号。
曼奇尼的心沉到谷底。
楚风很强。但面对此刻这种由纯粹意志力构成的领域，即便是金球先生，恐怕也无力回天。
然而，楚风的动作，让曼奇尼的呼吸瞬间停止。
他接球。
没有观察，没有传球，也没有突破。
他只是静静地，用脚底将球踩住。
他抬起头。
目光越过鲁尼和琼斯。
越过疯狂的弗格森。
越过沸腾的红色海洋。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时空，落在了虚空的某一点。
那一刻，曼奇尼看到了一双他从未见过的眼睛。
那不是球员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激情，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绝对虚无。
以及，在那片虚无中心，燃起的一点极度冰冷的，冻结灵魂的金色火焰。
在意大利的古老传说中，凯撒渡过卢比孔河，决定与整个罗马为敌时，就是这样的眼神。
一种即将发动战争，并将亲手焚毁整个旧世界的，暴君的眼神。
furia agonistica？竞技狂怒？
不。
曼奇尼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
楚风进入的，不是那种由集体情绪点燃的狂热领域。
那是一种更高级，也更可怕的东西。
一种由绝对纯粹的个人意志，强行在现实世界撕开一道裂缝，构建出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排他性绝对领域。
如果说曼联的ZoNE是一片燃烧的海洋。
那么楚风此刻展开的，就是一个能让海洋瞬间冻结的，绝对零度的奇点。
“这是……”曼奇尼喃喃自语，浑身因一种无法言喻的兴奋而颤抖。
La Zona del Re.
国王的领域。
场上。
鲁尼和琼斯已经冲到楚风面前。
他们咆哮着，像两头公牛，准备将这个敢于挑衅的男人连人带球一起碾碎。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触球的瞬间。
楚风动了。
他没有华丽的动作，只是用最简单朴素的方式，将球向右侧轻轻一拨，随即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小角度，从两人合围的缝隙中钻了过去。
快吗？不快。
巧吗？不巧。
但鲁尼和琼斯，却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被一股无法理解的力量隔开，眼睁睁看着他，从两人中间闲庭信步般走了过去。
时间仿佛变慢。
在场上其他球员眼中，他们看到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那个36号的身影，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金色光晕笼罩。
曼联球员疯狂的逼抢，到了他身边，就会不自觉地慢上半拍。
他每一次触球，都像在指挥一首宏大交响乐。
他每一次跑动，都像在丈量自己的国土。
“怎么回事？”阿圭罗心想，“楚的动作没变，但为什么，他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大卫·席尔瓦，这位西班牙大师感受得更清晰。
一股无形的绝对自信，从楚风身上散发，瞬间笼罩了己方所有球员。
那股因丢球而产生的恐慌和迷茫，竟奇迹般地被抚平了。
仿佛只要那个男人在那里，他们就绝对不会输。
楚风带球，缓缓通过中场。
他没有再长传或突破。
他只是用最简单的方式，和席尔瓦、图雷进行着来回传递。
横传，回传，再横传。
“他在干什么？”演播厅内，马丁·泰勒不解地问，“曼城为什么不反击？他们在拖延时间吗？”
但加里·内维尔，这位曾经的顶级后卫，却看得头皮发麻。
“不，马丁。”他的声音干涩，“你仔细看。他在用传球，改变比赛的节奏！”
场上。
曼联的球员依旧沉浸在红魔ZoNE的狂热中。他们不顾一切地逼抢，试图再次抢下皮球，发动致命一击。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疯狂。
皮球总能在那三个人之间，以一种看似缓慢却无法被抢断的节奏，稳定传递着。
楚风，就像一个冷血的驯兽师。
他在用这种最枯燥、最令人抓狂的方式，无情地消磨着那头红色猛兽的体力和锐气。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曼联球员的跑动开始变得沉重。
他们眼中的火焰，夹杂上一丝焦躁和疲惫。
而曼奇尼，在场边，终于彻底看懂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楚风在多特蒙德时，那支看似平民化的球队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战斗力。
因为他们拥有的，不仅仅是一个天才。
他们拥有的，是一个能用自己的意志，强行改变比赛次元的怪物。
曼城很强，球星云集。但他们依旧在常规的足球维度里比赛。
而上个赛季的多特蒙德，是在楚风构建的国王领域里比赛。
在这个领域里，所有队友都会被他的意志感染，爆发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能量。
所有对手，都会被他那绝对的掌控力，压制得喘不过气。
这，才是楚风与曼城其他球员之间，最本质的差距。
比赛第八十五分钟。
曼联的最后一次疯狂反扑。
纳尼在边路精疲力尽地传中。
禁区内，小豌豆机敏地抢到第一点，头球攻门。
皮球擦着立柱，飞出底线。
当小豌豆懊恼地跪倒在地时。
楚风发动了他的致命反击。
哈特开出球门球。
楚风在中场接到球。
他看了一眼已经彻底失去阵型的曼联后防。
随即，用右脚送出一记贴着草皮，却快如闪电的直塞。
皮球如同被施了魔法的巡航导弹，精准撕裂了曼联整个防线。
在他身后。
阿圭罗早已启动。
又一个单刀。
一个终结比赛的单刀。
德赫亚无力回天。
一比三。
老特拉福德，陷入了永恒的死寂。
终场哨响。
曼奇尼没有庆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36号背影。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对足球的理解被彻底颠覆了。
他也终于明白。
自己得到的，不是一块最完美的积木。
而是一个，可以随心所欲，创造任何积木的，魔鬼般的造物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