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格飞猛地抬起头,那双曾饱经风霜的眼眸此刻死死锁定在凯文身上,里面翻涌着最后一丝近乎绝望的求证。
他摒弃了所有迂回,将那个最核心、最残酷的问题,如同掷出匕首般,直直地抛向凯文: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凯文。”他的声音因极度压抑而微微颤抖,“他们所说的……关于奥托,关于琪亚娜的克隆体,关于那个被植入核心的实验……到底是不是真的?”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凯文迎着他的目光,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是万年不化的冰川,也是洞悉一切的明镜。
他没有回避,没有解释,只是用了一个最简单、也最沉重的字眼,击碎了齐格飞心中最后的侥幸:
“……是。”
齐格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凯文,那里面翻涌的已不仅仅是愤怒,更是一种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尖锐的刺痛。
“你……”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颤抖,“也参与其中了吗?”
凯文迎着他的视线,冰蓝色的眼眸如同冻结的湖面,映出齐格飞濒临破碎的身影,却没有丝毫涟漪。
“不,”他的回答清晰而肯定,“我也是偶然才知晓此事。”
这个否认并未带来多少宽慰,反而像滴入油锅的水,瞬间激起了更猛烈的情绪。
“可你却一直瞒着我!”齐格飞猛地向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已久的痛苦与质问,“作为琪亚娜的亲生父亲!我有知晓这件事的资格!”
面对这汹涌的控诉,凯文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他只是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冷酷地,反问了一个问题:
“告诉你了,然后呢?”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冰墙,骤然截断了齐格飞所有情绪的奔流。
“让你在冲动之下,不顾一切地去和奥托对峙、决裂?”
凯文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剖析着那个未曾发生、却必然惨烈的未来,“然后呢?让琪亚娜在失去母亲之后,再失去父亲?”
齐格飞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那双曾明亮如火的眼眸此刻仿佛要喷出灼人的烈焰。
他死死瞪着凯文,声音因激动而变得嘶哑:
“这——不是你视而不见、默许这种罪孽发生的理由!凯文,你这是在……玷污卡斯兰娜家世代守护的荣耀!”
“荣耀”二字被他重重吐出,如同掷下沉重的盾牌,代表着他不容践踏的底线与血脉中的骄傲。
面对这饱含家族尊严的愤怒指控,凯文的反应却如同一盆冰水。
他的神情没有丝毫动摇,甚至连眼神都未曾闪烁一下。
他只是微微抬起眼帘,用那双仿佛能丈量文明兴衰、洞穿一切虚妄的冰蓝色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几乎要失控的齐格飞,然后,说出了那句比任何反驳都更彻底、也更冷酷的话语:
“比起那个丫头脸上能多一丝笑容,能平安快乐地长大,”
他的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却蕴含着压倒性的、基于现实的重量,“你口中那所谓的‘卡斯兰娜家的荣耀’……”
他略微停顿,仿佛在给齐格飞时间去理解这其中的轻重缓急。
“……不值一提。”
齐格飞站在原地,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凯文那句斩钉截铁的“不值一提”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他赖以支撑的某种信念。
愤怒的火焰还在皮下灼烧,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虚脱的茫然,以及被彻底否定的冰冷。
他看着凯文那张毫无波澜、仿佛刚才只是陈述了一个客观事实的脸,所有激烈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为一声沉重的、带着铁锈味的喘息。
“……凯文,我先走了。”
最终,他只能吐出这句干涩的话,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败退般的疲惫。
他没有等待回应,也没有力气再去争论什么,只是有些踉跄地转过身,拉开了那扇沉重的门,将自己重新投入走廊冰冷的光线中。
凯文没有出声挽留,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亘古不变的冰川,沉默地注视着齐格飞有些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听着那略显凌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最终被厚重的寂静吞噬。
门扉缓缓自动闭合,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嗒声,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齐格飞离去后,室内的空气仿佛比西伯利亚的冻土更加凝滞。凯文依旧立在原处,身影在冷色调的灯光下拉出一道笔直而孤寂的剪影。
意识深处,那个与他共享此身的声音悠然响起,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
【你觉得,经历刚才那番话,他会就此放弃吗?】
“不会。”
凯文的回答在意识中响起,没有丝毫犹豫,简洁而笃定,如同宣告一个早已注定的定律。
【那你还如此轻易地放他离开?】那声音里的玩味更浓,仿佛在观赏一盘棋局。
凯文冰蓝色的眼眸微微转动,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追向那个已然远去的、燃烧着痛苦与决意的灵魂。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低沉地响起,是对体内声音的回答,亦是对已然启动的命运齿轮的冷峻注解:
“从奥托决定以琪亚娜的基因为蓝本进行克隆实验,并将律者核心植入其中的那一刻起,齐格飞与他之间的矛盾,便注定无法调和了。”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叙述历史,却蕴含着看透因果的透彻。
“这不是一时冲动的愤怒,而是触及了为人父者绝不可退让的底线。纵使此刻强行留下他,或试图用言语安抚,也只会像试图用手掌阻挡雪崩。”
他略微停顿,仿佛在审视那条唯一可能的轨迹。
“他需要时间去消化,去痛恨,去绝望……然后,才会凝聚出足够斩断过往的决绝。而那,也正是他将要踏上的,唯一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