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航驾车离开医院返回了管庄镇，但是没有返回气氛依旧紧张的管庄分公司，而是方向盘一转，驶向了位于管庄生活区边缘的油田第九中学。此刻正值八月初，正是暑假的中段，校园里失去了往日的喧嚣，显得异常宁静。
他将车停在学校紧闭的电动伸缩门外。透过铁栅栏望去，校园内绿树成荫，红色的教学楼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寂寥。操场上空无一人，只有国旗在旗杆顶端孤独地飘动。整个学校沉浸在一片夏日午后的慵懒与静谧之中。
林东航推开车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他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口，信步走向校门口一侧的门卫室。正如他所料，2005年的夏天，空调对于一个小小的学校门卫室来说还是奢侈品。门卫室的窗户大敞着，里面并没有人。
他的目光扫向门卫室旁边的一棵大槐树下，树荫浓密，凉风习习。果然，一个约莫六十岁左右、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汗衫的老汉，正躺在一张老旧的竹制躺椅上，闭着眼睛，优哉游哉地摇晃着。旁边放着一个搪瓷茶杯，里面泡着浓茶，一台老式的半导体收音机正咿咿呀呀地播放着地方戏曲，声音不大，却给这寂静的午后增添了几分生活气息。
林东航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走了过去。他没有立刻惊动老汉，而是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戏文。直到一曲终了，收音机里开始播放广告，他才轻轻咳嗽了一声。
老汉闻声睁开眼，看到站在面前的林东航，一个穿着整洁、气质不凡的年轻人，脸上露出一丝疑惑，随即坐起身来：“小伙子，找谁啊？学校放假了，没啥人。”
林东航从口袋里掏出那包软中华，抽出一支，递了过去，语气随和地说道：“大爷，天热，整根烟抽抽，歇会儿。”
老汉一看递过来的烟，眼睛微微一亮。他虽然抽不起这么好的烟，但眼力还是有的，这“中华”烟可不是一般人抽的。他也没多客气，笑着接了过来：“吆，这么好的烟啊！小伙子，破费了破费了。” 他顺手从躺椅旁边摸出一个火柴盒，划着火柴，先给林东航点上，然后才给自己点上，美美地吸了一口，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林东航自己也点上一支，靠在旁边的树干上，吐出一口烟雾，笑道：“啥好烟赖烟的，不就是个抽嘛，提提神。大爷贵姓啊？在这看门有些年头了吧？”
“免贵姓秦，秦始皇的秦。”老汉呵呵一笑，话匣子打开了，“是啊，退休了没事干，就在这学校看看大门，图个清静，也看看孩子们，十来年咯。” 他打量着林东航，“小伙子，看你面生，不是咱学校家属吧？来找人？”
“我姓林，在隔壁油田上班。”林东航含糊地介绍了一下自己，巧妙地避开了具体单位，“放假了，路过这儿，看学校挺安静的，想起我小时候上学那会儿了。秦大爷，这九中看着不小啊，环境也挺好。”
“那是！”秦大爷一听提到学校，来了精神，带着几分自豪，“咱油田九中，可是管庄这片儿最好的学校了！从小学到初中，一条龙！你看那教学楼，前两年刚翻新的！还有那边，”他伸手指向教学楼后面一栋看起来比较新的、屋顶很高的建筑，“看到没？那是室内体育场！去年才建好的，可是花了不老少钱呢！里面篮球场、排球场、舞台啥都有，冬天夏天孩子们都能在里面活动，开全校大会也不怕刮风下雨了！”
室内体育场！
林东航的目光顺着秦大爷指的方向望去，心中微微一动。那栋建筑看起来规模不小，在这个年代的学校设施里，算是相当不错的了。他脸上不动声色，继续附和道：“哦？还有室内体育场？那确实挺气派的。咱们油田对教育投入还是大啊。”
“可不是嘛！”秦大爷吸了口烟，侃侃而谈，“这都得亏咱们赵校长有本事，能争取来项目！赵校长可是能人，校长书记一肩挑，办事雷厉风行！”
“赵校长？赵启明校长？”林东航顺势问道。前世他的一个初中同学大学毕业后在九中当老师，所以他对九中的情况并不陌生。
“对喽！就是赵启明校长！”秦大爷点头，“不过赵校长家住在西城那边，离这儿有点远。现在放假了，学校没啥事，他一般不过来，有事电话联系。”
林东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似随意地闲聊着学校的情况，比如有多少学生、老师怎么样、平时活动多不多等等。秦大爷也是个健谈的人，有问必答，气氛十分融洽。
抽完一根烟，林东航又递给秦大爷一支，并看似无意地问道：“秦大爷，这放假了，学校总得有人值班吧？万一有啥事呢。这值班是怎么安排的？领导们也轮流值？”
“那当然得有人值！”秦大爷指了指门卫室墙上贴着的一张打印纸，“喏，值班表在那儿贴着哩。校领导带头值，行政人员、老师轮流。八月份的值班表刚排出来。”
林东航走到门卫室窗外，目光扫过那张简单的值班表。他的视线迅速锁定在八月份的日期上，逐行往下看。当看到“八月九日，星期二”那一栏时，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值班人后面，清晰地打印着三个字：赵启明。
“哦，八月九号是赵校长值班啊？”林东航转过身，语气平淡，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下。
“是啊，巧了不是？”秦大爷笑道，“八月初那几天好像是别的领导，九号正好轮到赵校。按照他的脾性，估计他那天得来学校转转，晚上的住下来。”
“嗯，领导负责，应该的。”林东航笑了笑，没有再追问关于值班或者赵校长的事情。他又和秦大爷闲聊了几句家长里短，问了问秦大爷退休前的工作，家里孩子的情况等等，显得十分平易近人。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林东航将手里那包刚拆开、只抽了几根的软中华香烟，整个塞到了秦大爷手里：“秦大爷，天热，您留着抽，解解闷。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秦大爷先是一愣，随即连忙推辞：“哎呦，这怎么好意思！这么贵的烟……”
“拿着吧大爷，别客气，烟就是给人抽的。”林东航摆摆手，态度诚恳。
秦大爷推辞不过，只好收下，脸上笑开了花，连连道谢：“你看你这小伙子，太客气了！以后常来玩啊！”
林东航笑着点点头，转身走向自己的汽车。发动车子，缓缓驶离了油田第九中学安静的大门。
透过后视镜，他看到秦大爷还站在树荫下，手里拿着那包烟，朝他离开的方向张望着。
林东航的脸上，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和深邃。这次看似随意的造访，收获却远超预期。他不仅确认了油田九中拥有一个足够规模的室内体育场，这个信息至关重要；更重要的是，他精准地掌握了八月九日这一天，学校的值班负责人正是能拍板的一把手——赵启明校长。
这一切，都不是无的放矢。那个室内体育场，那个特定的日期，那位关键的校长……这些看似零散的信息，正在他的脑海中迅速组合，与他正在酝酿的宏大计划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林东航的目光望向前方，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布局，正在一步步地完善。真是天助我也。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时机的成熟，然后，去做那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