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目山东麓·破庙
申时初，日头西斜。
天目山东麓二十里外，一座早已荒废的山神庙里，江小年一行人暂时歇脚。
庙宇破败不堪，屋顶漏着天光，神像残缺，蛛网遍布。但此刻，这里却成了临时的避难所。
“咳咳……”江小年靠坐在墙角，脸色苍白如纸。墨桓正在用随身携带的金疮药为他处理肩胛骨和脚踝的伤口——那是拔出锁链时留下的，深可见骨，血流不止。
白芷用破瓦罐接了山泉水，煮沸后为他擦洗身上的血污。两年囚禁，加上今日激战逃脱，江小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肋骨根根分明，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刀。
“必须尽快缝合。”墨桓皱眉看着伤口，“否则失血过多，神仙难救。”
“我来。”白芷接过针线——那是她随身携带的缝衣针，在火上烤过，穿上浸过草药的丝线。
江小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咬住一根木棍。
针尖刺入皮肉，穿针引线。剧痛让江小年浑身紧绷，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混着血水往下淌。但他一声不吭，只是死死咬着木棍。
白芷的手很稳，眼神专注。她想起两年前，在省城墨府，江小年也是这样为她处理箭伤。那时他说：“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如今，角色互换。
“公孙先生他们……”江小年吐出木棍，喘息着问。
“已经传回消息了。”墨桓低声道，“公孙先生以地脉搬山术炸塌半面山崖，阻断了追兵。李存辉带杜鹃谷弟兄从密道撤离，双方在东北三十里外的老君观汇合，伤亡……不大。”
江小年松了口气：“褚岩长老呢？”
“被公孙先生带走了。先生说他伤势太重，需要立即救治。”
正说着，庙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是我。”熟悉的声音响起。
一身破旧道袍的公孙启闪身进庙，手里提着个酒葫芦，脸上还沾着烟灰，但眼神明亮。他身后跟着李存辉——络腮胡子上染着血迹，左臂缠着绷带，但精神尚好。
“小年！”李存辉大步上前，看到江小年的模样，虎目一红，“他娘的……这帮龟孙子！”
“李大哥。”江小年扯出一个笑容，“多谢。”
“谢个屁！”李存辉抹了把脸，“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怎么跟死去的弟兄交代？”
庙内气氛一滞。
公孙启咳嗽一声，岔开话题：“小子，你这伤不轻。锁链穿透筋骨两年，经脉受损严重，就算伤口愈合，功力也要大打折扣。”
江小年沉默片刻，问：“能恢复几成？”
“看造化。”公孙启灌了口酒，“老道我能帮你疏通经脉，但根基已伤，最多……五成。”
五成。
江小年闭了闭眼。
两年前，他已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得墨家、兵家、阴阳家三家真传，虽未至宗师，却也相去不远。如今只剩五成……
“够了。”他睁开眼，眼神依旧坚定，“只要能握住刀，就够了。”
公孙启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好小子，没看错你。”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扔给白芷，“每日一丸，温水送服。连服七日，可固本培元。”
白芷接过，珍重收好。
“公孙先生，”江小年忽然问，“您冒险救褚岩，不只是为了还酒债吧？”
公孙启嘿嘿一笑：“当然不是。那老小子知道太多影门和礼亲王、东洋人勾结的内幕。留着他，将来有大用。”
“东洋人……”江小年眼神一寒，“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李存辉啐了一口，“占咱们的地，抢咱们的矿，杀咱们的人！我在北边打仗时见过，那些东洋兵，根本不是来做什么‘亲善’的，就是来抢地盘的！”
公孙启神色凝重起来：“苏胤父子与礼亲王合作，本是想借满清遗老的力量复辟，再以影门秘术掌控龙气，做幕后皇帝。但礼亲王那边……，他们为了复辟，要把整个东北，甚至山东、热河，都卖给东洋人，换一个傀儡皇帝的位置。”
他顿了顿，看向江小年：“你二叔江流当年拼死阻止‘龙气东引’，不仅是为了天下苍生，更是因为他察觉到了这背后的卖国勾当。地脉若被影门彻底掌控，东洋人就能借着‘协助稳定地脉’的名义，光明正大地派兵进驻，控制矿产、铁路、港口……到时候，这山河，就真的姓不了‘中’了。”
庙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明白这番话的分量。
“所以，”江小年缓缓道，“我必须想尽办法，稳定地脉。”
“不止是稳定。”公孙启摇头，“地脉主干受损，天下灾祸频发。如今直奉大战正酣，南边革命军也在积蓄力量，随时北上，若再加上天灾……百姓的日子，没法过了。”
他站起身，走到破庙门口，望向西方渐沉的落日：“老道我夜观天象，推演地脉，发现一件怪事——三钥虽毁，但并未完全消散。它们的‘灵韵’，还散落在天地间。”
江小年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意思是，”公孙启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三钥或许可以修复。但需要找到它们的‘碎片’，并以特殊方法重铸。”
“碎片在哪？”
“不知道。”公孙启摊手，“这就需要你了，小子。你是‘执钥人’，与三钥有天然感应。等你伤势好些，老道教你一门‘追灵术’，或许能找到线索。另外，你可救助于玄禺老妖，他更精于此道。”
江小年重重点头。
同一时刻，天目山听涛别院。
啪！
一只上好的青瓷茶盏被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三百人！三百人拦不住一个公孙启！拦不住几十个杜鹃谷的土匪！还让人从地牢里救走了重犯！”苏胤的声音冰冷如刀，在大殿中回荡，“废物！都是废物！”
殿下，厉无咎和十余位长老垂首肃立，无人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