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北墙在夜色中像一道黑色的山脉。墙头火把连绵,守军身影在火光中来回巡逻。
关外,隐约可见点点火光——是流民潮的先头在扎营。
尧四人躲在关墙外百步处的乱石堆后,从这里能看见关门紧闭,吊桥高悬。
“怎么喊?”黑山压低声音,“直接叫赵奢的名字,守军会放箭。”
“我认识一个暗号。”尧说,“当年戎桀和我在北境练兵时,约过紧急联络的暗号:三长两短的狼嚎。他听到,会知道是我。”
“狼嚎?”银羽皱眉,“现在学狼叫,守军更会放箭。”
“不是真狼叫,是用这个。”尧从怀中取出一支短哨,骨制,很旧了:
“戎桀给的,能模仿狼嚎。吹三长两短,他若在关墙上,会回应两短一长。”
明镜担心:“万一戎桀不在关墙,或者……他已经不认这个暗号了。”
“那就赌。”尧把哨子凑到嘴边。
三声长哨,两声短哨。哨声在夜风中传开,不太响,但穿透力强。
关墙上巡逻的士兵停了一下,朝这边望来,但没有动作。
等了片刻,没有回应。
尧又吹了一遍。
这次,关墙上传来回应哨声:两短一长。接着,一个身影出现在垛口,朝这边挥手——是打手势,意思:稍等。
约莫一刻钟后,关墙下的侧门开了条缝,钻出三个人,快步朝乱石堆走来。
为首的是赵奢,穿着便甲,没戴头盔,手里提着刀。
尧四人从石后现身。
赵奢看到尧,眼睛瞪大了:“尧相!真是您!”
“赵将军,借一步说话。”尧指指乱石堆深处。
赵奢让两个亲兵守在石堆外,自己跟进去。一见尧四人浑身是伤,衣衫褴褛的样子,他倒抽一口冷气:“这一路……受苦了。”
“长话短说。”尧盯着他,“关内有鬼臾的影卫,四个,还有内应。内应级别不低,能配合开关。”
赵奢脸色沉下来:“您怎么知道?”
“我们有情报。”尧没提白牙和昆仑镜,“影卫藏在东北角第三营房。内应是谁还不知道,但应该在你或戎桀将军身边。”
“第三营房……”赵奢回想,“那是辎重营的营房,平时住的是伙夫和杂役。影卫藏在那里,确实难找。”
“现在能抓吗?”
赵奢犹豫了:“尧相,您现在是朝廷通缉的要犯。
我若带兵去抓人,动静大了,戎桀将军那边……不好交代。
他现在压力很大,流民潮明天就到关下,西戎联军也在等机会。”
“若内应明天配合西戎破关,压力会更大。”尧说:
“赵将军,信我一次。抓了影卫,审出内应,雁门关才守得住。”
赵奢咬牙,点头:“好。但我不能调动太多人,只能带我的亲兵队,二十人。辎重营有守军五十,万一打起来……”
“我们跟你去。”尧说。
“不行。您四位伤太重,去了反而危险。”赵奢说,“你们在这儿等着,我抓了人,带来这里审。”
“万一内应就是你亲兵队里的人呢?”银羽突然问。
赵奢一愣。
“不是不信你。”银羽说:
“但鬼臾的手段你也知道。他能控制王贺,就能控制任何人。你的亲兵里,有没有最近行为反常的?”
赵奢想了想,脸色白了:“有。副队长刘三,前天开始总是走神,问他话要叫两三遍才应。我以为是太累了……”
“带我们去。”尧说,“如果刘三有问题,我们出现时,他可能会暴露。到时候当场拿下。”
赵奢深吸一口气:“行。但你们得扮成我的亲兵,披上斗篷,遮住脸。”
一刻钟后,赵奢带着二十四“亲兵”返回关墙侧门。守门士兵见是赵奢,没多问,开门放行。
进了关,尧才看清关内景象:营房连绵,但大半空着——主力应该都在关墙上备战。地面到处是搬运箭矢,滚石的士兵,气氛紧绷。
赵奢低声说:“辎重营在最里面,靠近马厩。我们从西侧绕过去,避开主道。”
一行人沿阴影行进。快到辎重营时,赵奢突然停下,示意噤声。
前方营房拐角处,两个人正在低声说话。一个是伙夫打扮,另一个……穿着低级军官的皮甲,背对这边。
赵奢瞳孔收缩:“那是……刘三。”
刘三的声音隐约传来:“……子时动手……信号是三声猫头鹰叫……开了侧门就放火……”
伙夫点头:“影卫大人准备好了?”
“在营房里。你们的人呢?”
“混在流民里的兄弟有两百,都带着短刀。门一开,半刻钟就能冲进来。”
赵奢手按刀柄,要冲出去。尧按住他,摇头,指指营房方向——那里又走出三个人,都是黑衣,佩剑,正是影卫打扮。
五个了。不是四个。
刘三和伙夫走向影卫,六人汇合,朝马厩方向走去。
“他们要去侧门。”赵奢急道,“侧门守军只有十人,队长是我的人,但若刘三去叫门……”
“分两路。”尧快速说:
“你带亲兵去侧门,控制守军,别让他们开门。
我们去营房,抓剩下的影卫——应该还有一个在营房里守着。”
“你们四个行吗?”
“不行也得行。”尧看向黑山:
“你伤重,跟赵将军去侧门。银羽、明镜,跟我来。”
兵分两路,赵奢带人悄悄尾随刘三那队。尧三人摸向第三营房。
营房里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一个人影,坐在桌边。尧从门缝窥视,确实只有一个影卫,正在擦拭剑身。
银羽指指屋顶,示意从上面下。明镜摇头,用口型说:有警报结界。
尧摸出许负的玉玦,贴在门上。玉玦微光一闪,门内传来极轻微的碎裂声——结界破了。
银羽一脚踹开门,冲进去。影卫反应极快,剑已出鞘,直刺银羽面门。
尧从侧面包抄,刀斩影卫手腕。影卫撤剑回防,同时吹响口哨——是警报。
哨声只响了半声。明镜甩出一张符,贴在影卫嘴上,符纸燃起,影卫的嘴被无形之力封住。
三人围攻,影卫武功不弱,但一敌三,又失了先机,十招后被银羽刀背砸中后颈,晕倒在地。
“绑了。”尧说。
刚绑好影卫,营房外传来脚步声,很多。
“不是赵奢的人。”银羽贴门听,“脚步声杂乱,至少三十人。”
明镜从窗户缝隙看出去:“是辎重营的守军,有人报警了。”
“从后窗走。”尧扛起昏迷的影卫。
后窗外是马厩的草料堆,三人跳出去,藏进草料。
追兵冲进营房,发现人没了,一阵喧哗。
“搜!他们跑不远!”
脚步声四散搜索。
草料堆里,影卫醒了,挣扎。尧捂住他的嘴:“别动。问你几个问题,答得好,留你命。”
影卫眼神凶狠。
“内应除了刘三,还有谁?”
影卫摇头。
尧把刀尖抵在他咽喉:“不说,现在死。说了,我保你不死。”
影卫沉默片刻,嘶声说:“还有……赵奢。”
尧手一僵。
“赵奢三天前就被魔音使控制了。你们刚才见到的赵奢,是假的。”影卫冷笑:
“真的赵奢,关在地牢里。鬼臾大人早算到你们会找他,所以设了这个局。
现在,刘三应该已经控制了侧门,赵奢……不,假赵奢正带你们的人去送死。”
银羽脸色惨白:“黑山……”
“地牢在哪?”尧问。
“关楼地下。但你们去不了,魔音使在那里等着。”影卫说,“你们已经输了。”
尧一记手刀打晕影卫,对银羽和明镜说:“我去侧门救黑山,你们去地牢救真赵奢。然后到关墙上找戎桀,告诉他内应的事。”
“你一个人去侧门太危险!”
“没时间了。”尧看着远处侧门方向,那里已经传来喊杀声:
“记住,救了赵奢后,直接上关墙。如果戎桀也被控制……就用白牙给的骨笛,破魔音。”
三人分头行动。
侧门处已经乱成一团。
黑山和赵奢的亲兵队被围在门洞下,围住他们的是刘三带来的“辎重营守军”,但这些人身手矫健,根本不是普通士兵——是影卫伪装的。
赵奢……假赵奢站在刘三身边,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尧相呢?怎么没来?”
黑山浑身是血,拄着刀站着,身边倒着七八个亲兵尸体。“赵奢!你背叛将军!”
“我从来不是赵奢。”假赵奢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魔音使座下,千面人。专门模仿他人,控制关键节点。”
他挥手下令:“杀光,开门。”
影卫们扑上,黑山拼死抵抗,但伤势太重,动作越来越慢。一把剑刺向他后心——
刀光闪过,剑被劈开。
尧冲进战团,刀如旋风,连斩三个影卫,挡在黑山身前。
“尧相……”黑山喘气,“赵奢是假的……”
“知道了。”尧盯着千面人,“魔音使在哪?”
“在地牢等你的朋友们呢。”千面人笑,“现在应该已经拿下了吧。”
话音未落,关楼方向传来一声尖锐的笛音——不是骨笛,是另一种刺耳的笛声。接着是爆炸声。
明镜他们出事了。
千面人听见笛声,笑容更盛:“看来魔音使得手了。
尧相,投降吧。鬼臾大人说了,只要你降,可以留你全尸。”
尧没说话,只是举起刀。
他胸口的玉玦突然烫得惊人,八卦玉玦的金光顺着手臂蔓延到刀身,整把刀泛起淡淡金芒。
千面人脸色变了:“地脉之力……许负还没死透?”
“她永远死不透。”尧踏步上前,一刀斩出。
刀光如金虹,千面人想躲,但金光锁定了他。
刀锋划过,千面人僵住,然后从中间裂成两半,没有血,只有黑色粘液涌出。
影卫们惊骇后退。
尧扶起黑山:“还能走吗?”
“能……”黑山咬牙,“去关楼……救明镜他们……”
两人朝关楼方向冲去,影卫们想追,但关墙上突然射下箭雨——是守军发现了侧门的异常,开始攻击。
影卫们不得不退入门洞躲避。
尧和黑山趁乱冲进关楼,地牢入口在关楼底层,但那里守着四个黑衣人,手持奇形乐器——是魔音使的弟子。
笛声响起,音波如刀,割向两人。
尧胸口的八卦玉玦金光大盛,形成护罩,挡住音波。但黑山没这保护,被音波击中,吐血倒地。
“黑山!”
“别管我……”黑山推他,“进去……救他们……”
尧咬牙,冲向地牢入口。四个魔音弟子合奏,音波如墙,挡住去路。
就在此时,地牢里传来明镜的声音:“尧相!用骨笛!吹我教你的破音阵!”
尧想起明镜在来的路上教过他简单的音律节奏。他掏出白牙给的骨笛,凑到嘴边,吹出三个音符。
笛声很生涩,但骨笛本身有破音之力。音波墙出现裂缝。
尧再吹,裂缝扩大。
第三个音符吹出时,音波墙崩碎。四个魔音弟子受到反噬,七窍流血倒地。
尧冲进地牢。
地牢深处,明镜和银羽背靠背站着,中间护着被铁链锁住的真赵奢。
他们对面,是一个穿黑袍的老者,手持玉笛——魔音使。
魔音使看见尧,笑了:“来了也好,一并收拾。”
他吹响玉笛,笛声钻进耳朵,直冲脑海。尧感觉头痛欲裂,眼前发黑。
明镜大喊:“跟着我吹!宫、商、角、徵、羽!”
尧强忍剧痛,吹响骨笛。五个音符,对应五行,形成最简单的破音阵。
两股音波对撞,地牢石壁开裂,灰尘簌簌落下。
魔音使的玉笛出现裂纹,他脸色一变,笛声更急。
尧胸口的八卦玉玦金光全部注入骨笛,骨笛发出龙吟般的清响。
玉笛炸裂。
魔音使惨叫,抱头跪地,耳鼻渗血。
银羽上前,一刀结果了他。
尧瘫坐在地,大口喘气。骨笛在他手中化为粉末——力量耗尽了。
明镜解开赵奢的铁链,赵奢虚弱地说:“快……上关墙……戎桀将军……可能有危险……”
“什么危险?”
“假赵奢……不,千面人之前说……他们在戎桀的饮食里下了慢毒……今天该发作了……”
五人冲出地牢,关墙上,烽火熊熊。
远处,流民潮如黑色潮水,已涌到关前三里处。
更远处,西戎联军的战鼓,开始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