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沧溟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远处金色漩涡中心浮现的黑影上。那团黑影缓缓转动，像一颗未跳动的心脏，又像是某种存在在等待时机。他眉心的印记仍在发烫，断剑握在手中，剑身微热，却不再有回应。
他没有动。
风停了，天地间的气息也静了下来。那些曾被魔气侵蚀的人陆续恢复清醒，有人跪下，有人抬头看天，更多人只是站着不动。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压在胸口多年的重物突然不见了。
黑影开始膨胀。
云沧溟察觉到不对，立刻后退半步，但已经来不及。初代魔尊残躯猛然炸开，一股冲击波横扫而出，地面瞬间裂开数十道深沟，碎石飞溅。他本能抬手护住头脸，眉心圣皇印骤然亮起，一层光幕自额前展开，将爆炸余波推向高空。
轰声响起，天空被撕开一道口子，金纹光流扭曲成乱麻，又被圣皇印释放的力量重新拉直。云沧溟双脚陷入地面三寸，手臂发麻，喉咙里泛出腥味。他咬牙撑住，不敢松手。
就在这时，圣皇印表面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女子面容清丽，眉心一点朱砂，双目紧闭。她像是沉睡已久，此刻才被唤醒。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声音很轻，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等这一刻，已历九世轮回。”
云沧溟一怔。这声音他听过，在无数次生死边缘闪过的残念中，在火凤残魂消散前的最后一瞬。但他从未见过她的全貌。现在她出现在圣皇印上，不是幻象，也不是记忆，而是真实的存在。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张脸睁开眼。
光芒大作。
女子身影从圣皇印中飞出，化作一只通体赤红的凤凰。她的羽毛每一根都映着不同的画面——有少年持剑跃崖，有青年独战群敌，也有他在雪地中拖着残躯前行的身影。这些都不是现实，而是他走过的路，放弃的可能，未曾选择的命运。
她是火凤圣女，完整形态。
她没有看他，只是低头衔起他手中的半截万界归一剑。剑身轻颤，发出一声低鸣。然后她展翅冲天，直扑那团正在重组的黑影。
初代魔尊的形体还未完全凝聚，只有一团混沌的核心悬浮在空中。火凤圣女速度极快，几乎是一闪而至。她松开嘴，让剑尖对准魔尊眉心，全身力量灌入双翼，猛然撞下。
剑刺入的瞬间，整个世界安静了。
云沧溟感到识海剧烈震动，眼前景象骤变。他看到无数个自己，站在不同的战场上，穿着不同的衣服，面对不同的敌人。有的手持长枪，有的披着帝袍，有的跪在坟前烧纸。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动作——松开了手中的剑。
剑柄从掌心滑落，化作光点消散。
没有呐喊，没有挣扎，也没有不甘。他们都选择了放手。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剑不只是武器，是执念，是仇恨，是支撑他一路走来的信念。放下它，等于放弃一切过往。可他也明白，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终结。
剑气爆发。
一道纯粹的白光自魔尊眉心扩散，所过之处，黑影如冰雪消融，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那光继续蔓延，穿过空间裂缝，扫过时间断层，将所有残存的因果线尽数斩断。
云沧溟站在原地，没有抵抗，也没有躲避。光芒洗过他的身体，皮肤不再发光，骨骼不再共鸣，混沌道体的力量一点点退去。他感觉不到疼痛，也不觉得虚弱，只是清楚地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最后一缕光散去时，天穹上的裂痕全部闭合。金色漩涡停止运转，慢慢化作星光，洒向大地。远处的山峦恢复轮廓，天空重现湛蓝。风再次吹起，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
他抬起手，摸了摸左眼。
重瞳消失了。瞳孔恢复成普通的黑色，倒映着头顶的晴空。他眨了一下眼，再眨一下，确认这不是幻觉。
火凤圣女悬在空中，身形渐渐变淡。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有欣慰，有遗憾，也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释然。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然后化作一点金芒，重新没入他眉心的圣皇印中。
印记不再发烫。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断剑。剑身依旧完好，但已经没有任何力量波动。它就是一把普通的铁器，甚至算不上锋利。他握了握剑柄，指腹擦过一道浅痕——那是很久以前在思过崖底留下的伤。
他没有扔掉它。
远处有人开始走动，低声交谈。一个老者拄着拐杖走向废墟中央，看着他，欲言又止。另一个年轻弟子跪在地上，双手抱头，放声大哭。更多的人围拢过来，却没有靠近。他们望着他，眼神敬畏，也带着不解。
没有人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云沧溟也没打算解释。他只是站着，衣袍被风吹动，脸上没有表情。他右肩的血月印记已经褪色，变成一道淡淡的红痕，像是旧日伤疤。
他转头看向脚下。
地面裂开的地方，露出一块青石板。上面刻着几个字，已经被岁月磨平，但仍能辨认出来：“剑归无”。
他记得这个地方。小时候在杂役院打扫时，他曾在这里摔过一次，手掌被碎石划破。那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拿着剑，站在一片荒原上，身后是燃烧的宗门。
现在那个梦已经过去了。
他弯腰，把断剑插进石缝里。剑身稳稳立住，像是一根旗杆。风吹过，剑身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响声。
他直起身，拍了拍手。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那人走到他身边站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
云沧溟开口：“你还活着。”
对方笑了笑：“命硬。”
两人并肩站着，望着远方升起的第一缕晨光。
太阳出来了。
云沧溟抬起手，挡了一下刺眼的光线。
他的手指干净，没有血，也没有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