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喧嚣与璀璨渐渐沉淀为记忆相册中流光溢彩的一页。仪式后的第二天,陆寒洲和沈清辞便搭乘私人飞机,悄然飞往了南太平洋一处私密性极高的珊瑚环礁岛,开始了只属于他们两人的蜜月。
这里与瑞士深秋的微凉截然不同。阳光炽烈而慷慨,将天空染成无垠的蔚蓝,海水呈现出由翡翠到宝蓝的梦幻渐变,细白的沙滩环绕着碧绿的泻湖,椰林婆娑,时光仿佛被调慢了速度,慵懒而甜蜜。
他们下榻的别墅完全融入自然,拥有直接延伸至海面的无边泳池和面向日落方向的宽阔露台。没有日程,没有访客,甚至没有网络信号的频繁打扰(只在必要时使用卫星电话)。世界被简化为阳光、海水、彼此,以及无穷无尽的、安然相守的时间。
新婚燕尔的日子,像浸在蜜糖里的梦境,温暖得不真实,却又触手可及。
清晨,常常在鸟鸣与海浪的轻柔合奏中醒来。陆寒洲的生物钟似乎终于学会了放松,不再被噩梦或焦虑提前拽离睡眠。他有时会比沈清辞醒得早,却并不起身,只是侧躺着,静静凝视枕边人沉睡的容颜。晨光透过轻柔的纱帘,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长睫如蝶翼般静谧。他会极轻地用手指描摹她眉毛的弧度,嘴角便不自觉地上扬。直到她眼睫微颤,缓缓睁开,撞入他专注的视线,然后回以一个初醒时懵懂而依赖的微笑,那笑容能瞬间点亮他整个世界。
白天,他们大多随心所欲。有时赖在别墅里,他在露台看书(不再是艰深的商业或技术资料,而是一些闲散的游记或小说),她则戴着草帽在旁边的花园里摆弄当地特色的热带花卉,偶尔抬头交流一句读后感或展示一朵新发现的花。有时携手去浮潜,在清澈温暖的海水中,与斑斓的鱼群和静谧的珊瑚共舞,透过面镜,彼此的眼睛里都盛满了新奇与快乐。陆寒洲甚至尝试教沈清辞驾驶摩托艇(他事先经过了严格的适应性训练和医生评估),当她在他怀中因加速而惊呼又大笑时,他能感觉到一种纯粹的、毫无阴霾的活力在自己胸腔里奔涌。
傍晚是最美的时刻。他们会坐在沙滩的吊床上,看夕阳将天空和海面烧成一片辉煌的金红与紫橙。陆寒洲从背后拥着沈清辞,下巴搁在她发顶,两人都不怎么说话,只是感受着微风、涛声、夕阳的余温,以及彼此心跳合拍的韵律。那份宁静的满足感,像温热的潮水,缓缓淹没四肢百骸。
夜晚,私人厨师会为他们准备精致而富有当地特色的晚餐,在星空下的露台享用。烛光摇曳,美食当前,话题可以天马行空,从童年趣事到未来某个模糊的旅行计划,有时也会聊起基金会的新进展或研究院某个有趣的小发现,但语气都是放松的、分享的,而非工作的延续。饭后,他们常常就窝在室外的沙发里,裹着柔软的披肩,仰头看南半球璀璨夺目、陌生而壮丽的星河。偶尔,陆寒洲会指着某个星座,用他那低沉的声音讲述与之相关的神话或天文知识,沈清辞则依偎在他怀里,安静地听,手指无意识地玩着他睡衣的扣子。那些曾象征痛苦与分离的“星空”,如今成了他们专属的、浪漫的背景幕布。
亲密无间,是另一种全新的体验。在绝对私密和安全的环境里,身体与心灵的靠近都变得更加自然、热烈而毫无保留。亲吻、拥抱、更深入的肌肤之亲,都洋溢着新婚的甜蜜与探索的喜悦。陆寒洲的动作里充满了珍视与试探性的引导,而沈清辞的回应则坦然而热情。那些曾因创伤或压力而紧绷的神经,在爱意与信任的浸泡下,仿佛被彻底熨平了。汗水交融的喘息,事后相拥的温存,以及清晨在对方臂弯中醒来的踏实感,都在无声地宣告:他们属于彼此,身心皆是。
表面上看,阴影似乎已经完全消散。陆寒洲的脸上不再有挥之不去的疲惫或警惕,笑容轻松而频繁,眼神明亮,昔日的阴郁被蜜月的光泽取代。沈清辞也仿佛卸下了所有重担,眉宇间是纯粹的愉悦和放松,那种时刻关注、随时准备应对危机的紧绷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女人般的娇憨与依赖。他们像任何一对陷入热恋、新婚燕尔的普通爱侣,贪婪地享受着二人世界的每分每秒,空气中都仿佛飘着甜香。
一次潜水归来,两人湿漉漉地躺在别墅外的日光椅上休息。陆寒洲侧过头,看着沈清辞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红的脸颊和滴着水珠的发梢,忽然轻声说:“有时候,我会觉得,格陵兰的那些事,好像发生在别人身上。或者,是上辈子的事。”
沈清辞转过头,阳光在她眼中跳跃:“不好吗?”
“很好。”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婚戒和“泪与星”,“只是……有点不习惯。幸福得太……理直气壮了。”
沈清辞笑了,翻转手掌与他十指相扣:“那就慢慢习惯。我们有很长的时间,来习惯这种‘理直气壮’的幸福。”
又有一次,深夜一场短暂的急雨过后,空气格外清新。他们并肩站在露台边,看着泻湖水面倒映的星月。沈清辞忽然轻声说:“我以前总觉得自己心里有一部分,是锁着的,即使在最快乐的时候,也像有个旁观者在提醒自己不要太投入。现在……好像那个旁观者睡着了。”
陆寒洲将她搂得更紧,吻了吻她的太阳穴:“那就让它一直睡着。我在这里,守着。”
这些对话,甜蜜而充满希望,仿佛在确证:最艰难的时刻真的过去了,他们已然穿越了所有风暴,抵达了平静温暖的彼岸。
然而,即便是最完满的圆月,背面也有看不见的阴影。只是在新婚燕尔这层浓稠的甜蜜涂装下,那些阴影被暂时掩盖,或是以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方式存在着。
比如,陆寒洲在享受完全放松时,偶尔眼底会闪过一丝极快的、近乎迷茫的空洞,仿佛幸福的海浪退去一瞬间,露出了底下被冲刷得过于平滑、反而有些陌生的沙滩。又比如,沈清辞在毫无心事地大笑之后,偶尔会有一刹那的怔忡,仿佛在确认这笑声是否完全属于自己,这毫无负担的快乐是否真的可以如此持久。
但这些瞬间都太短暂,太轻微,立刻就会被下一个亲吻、下一个拥抱、下一个共享的奇妙时刻所覆盖、所治愈。它们像完美画布上偶然落下的、几乎看不见的微尘,并不影响整体的绚烂。
新婚燕尔,是时间赐予他们的、一个甜蜜的缓冲区,一个让伤痕在爱意中彻底结痂、让新生的肌肤适应阳光的宝贵阶段。在这里,他们似乎完全走出了阴影,沉浸在只属于彼此的、无忧无虑的光明之中。
飞机载着他们返回现实世界的前夜,两人相拥在别墅的露台上,看着最后一抹晚霞沉入海平面以下。沈清辞轻声问:“要回去了,怕吗?”
陆寒洲沉默了片刻,将脸埋在她颈窝,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混合着阳光与花香的气息,然后抬起头,眼中虽有对蜜月结束的不舍,但更多的是平静的坚定。
“不怕。”他说,“因为知道回去的地方,有你,有我们的家。而且,”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我们现在,好像有足够的‘蜜糖’储备,去面对任何需要加点糖的现实了。”
沈清辞笑了,主动吻了吻他的唇。
是的,蜜月会结束,生活将继续。但新婚燕尔这浓得化不开的甜蜜,这似乎完全走出了阴影的宁静时光,已经为他们注入了足够多的能量与信心,让他们有勇气和力量,携手返回那个并非总是阳光普照、却因彼此的存在而永远值得期待的现实世界,去共同书写婚姻生活接下来的、平凡或非凡的篇章。阴影或许并未完全消失,但爱,已然是他们生命中最亮的光源,足以照亮前路,温暖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