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殷静静地看着她，看着那张娇艳却写满清醒与凉薄的小脸。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冷静了下来。
“所以，你想我怎么做？”
他问道，目光紧紧锁着她。
“当场拒绝西域使团？与赫连朔和索朗翻脸？然后呢？”
“看着容清绝借此机会，彻底掌控朝局，将我和太子打压得再无翻身之力？看着父皇对我失望，认为我意气用事，不堪大任？”
白柚狐狸眼微挑，似乎有些诧异他会这样反问。
“所以，阿殷是在告诉我，你做不到？”
“不。”萧殷摇头。
“我可以做给你看。”
他往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但阿柚，你要想清楚。”
“如果我真的当场翻脸，拒绝了西域使团递出的橄榄枝，甚至因此与他们交恶……”
“那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可能无法像现在这样，时时护在你身边，为你遮风挡雨。”
“因为我的全部精力，都将用来应对容清绝更疯狂的打压，萧恪更激烈的竞争，甚至父皇可能产生的猜忌和不满。”
“我可能会自顾不暇，可能会焦头烂额，可能会……变得不再是你喜欢的那个，看起来游刃有余、风度翩翩的萧殷。”
他看着她，桃花眼中是清晰的痛楚和坦诚。
“到那时，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对我笑，让我靠近，甚至……给我机会吗？”
白柚眨了眨眼，像是被他这番话问住了。
她微微偏过头，似乎在认真思考。
“所以，阿殷的意思是，你既想要我，又想要权势，还想维持现在这样，在我面前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的形象？”
她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没什么温度。
“阿殷，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呢？”
“总要……有取舍的。”
萧殷的心，因她这句话，再次沉了沉。
“那你告诉我，”他声音紧绷，“你想要我取什么，舍什么？”
白柚微微歪头，狐狸眼里满是无辜。
“阿殷，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呀。”
“我又不是阿殷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阿殷最想要什么呢？”
她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点最后的暧昧距离。
“这个选择，要阿殷自己来做哦。”
“至于我嘛……”
她转身，朝着听雨轩外走去。
“我只负责看戏，不负责……帮人做决定。”
她的声音飘过来，带着点懒洋洋的娇气。
“阿殷可要快点想清楚，我的耐心……可是很有限的。”
说完，她不再停留，推开轩门，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笼罩的回廊尽头。
萧殷独自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啧啧啧，】光团立刻在白柚意识里蹦跶起来，【渣女语录？撩完就跑，问题抛回去，锅甩得干干净净！自己站在道德的……不对，是站在看戏的高台上，嗑着瓜子美滋滋！】
白柚慢悠悠走在回廊下，心情甚好：【又想当情圣，又舍不得江山，还想在我面前维持完美形象。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白柚回到凝香阁，刚沐浴更衣完毕，正坐在镜前由小莲梳理着长发。
殿外又传来宫人略显迟疑的通传：
“县主……摄政王殿下……在外求见。”
白柚正拿着一支玉簪在发间比划，听到通传，动作微微一顿。
白柚放下玉簪，对小莲挥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她起身，赤足踩在地毯上，朝殿门走去。
容清绝缓步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着月白云纹常服，墨发依旧用一根青玉簪半束，几缕发丝垂落肩头，衬得那张偏向女相的俊美面容愈发温润。
然而那双丹凤眼深处，却沉淀着某种幽暗的东西。
白柚几乎是在他踏入内室的瞬间，便像只归巢的雏鸟般扑了过去。
“王爷！”
她声音娇软，带着毫不掩饰的依赖和撒娇，整个人扑进他怀里，手臂环住他精瘦的腰身，将脸埋进他的衣襟。
容清绝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扑得身形微顿，手臂下意识抬起，虚虚揽住她单薄的肩背。
他低头，看着怀中毛茸茸的发顶，嗅到她身上沐浴后清新的甜香和属于其他人的冷香。
前夜屏风后的记忆，和昨夜那些惊世骇俗的话语，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他眸光沉了沉，指尖轻轻拂过她微湿的发梢。
“怎么还没睡？”他声音依旧温和，却比平日低沉些许。
“睡不着嘛。”白柚仰起脸，狐狸眼里水光盈盈，带着点委屈。
“白天好累，晚上又有点怕……皇祖母和皇上都早早歇了，没人陪我说话。”
她手臂收紧，蹭了蹭他的胸膛，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兽。
“王爷怎么才来呀？”
容清绝静静看着她这副全然依赖的模样。
他指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睛。
“今日在正阳殿，你倒是威风。”
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一曲琵琶，满座皆惊。一场比试，大挫西域锐气。”
他丹凤眼深深望进她眼底。
“灵柚，你总是能让本王……刮目相看。”
白柚狐狸眼眨了眨，露出一点被夸奖后的羞涩和欢喜，随即又蹙起眉，小嘴微嘟。
“王爷是来夸我的吗？可是……孜娜姐姐好凶，我手现在还酸呢。”
她说着，伸出自己纤细白皙的手腕，递到他眼前，那上面确实泛着淡淡的红。
容清绝握住她的手腕，指腹在她微红的肌肤上轻轻摩挲。
“既然知道凶，为何还要应战？”
他声音放得低柔，如同诱哄。
“若真伤着了，怎么办？”
白柚顺势依偎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
“她欺负李姐姐，还说我们大周女子娇弱……我生气嘛。”
她抬起眼，眼神里是清澈的执拗。
“而且，我也想让王爷看看，灵柚不是只会弹琴，不是……只会被人欺负。”
容清绝的心，因她这句话轻轻一颤。
他收紧手臂，将她更密实地拥入怀中。
“本王看到了。”
他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
“看到了你的灵慧，你的勇气，你的……独一无二。”
白柚在他怀里安静下来，仿佛被这份难得的温柔安抚了。
良久，容清绝才再次开口，声音沉静而郑重。
“灵柚，你想要的，本王可以给你。”
他微微拉开一点距离，凝视着她的眼睛。
“完完整整的唯一。”
“不是太子那般被形势所迫、被愧疚捆绑的承诺，也不是四皇子那般在野心与情爱间挣扎的取舍。”
他指尖轻轻描摹过她娇嫩的唇瓣。
“是本王的心里，从今往后，只装得下你一个人。”
“王府不会有其他女人，不会有侧妃侍妾，不会有任何可能分走本王注意和心思的存在。”
“只有你。”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笃定和力量。
“本王可以给你最安稳的庇护，最尊荣的地位，最……纯粹的感情。”
“你不必再去周旋于任何人，不必再担心被谁辜负，被谁当作权衡的筹码。”
“只要你点头，这一切，都是你的。”
白柚安静地听着，狐狸眼里映着他专注而深邃的目光。
她能感觉到他话语里的分量。
这不同于萧恪偏执的占有，也不同于萧殷挣扎的许诺。
容清绝这个心思深沉、算无遗策的摄政王，在权衡了一切之后，给出的，他认为最完美、也最符合她“要求”的答案。
纯粹，安稳，唯一。
听起来无可挑剔。
她微微垂下眼帘，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似乎在认真思考。
容清绝静静等待着，丹凤眼底是志在必得的幽光。
片刻，白柚才缓缓抬起头，狐狸眼里漾开一点娇憨又困惑的神色。
“王爷说得……真好。”
她轻轻开口。
“完完整整的唯一，安稳的庇护，尊荣的地位……听起来，像是话本里最完美的结局了。”
容清绝唇角微微上扬，等待她接下来的“但是”。
果然，白柚蹙起了秀气的眉头，小嘴微微嘟起，声音带着点不满足的娇气。
“可是……王爷不觉得，这样太没意思了吗？”
容清绝眸光微凝：“没意思？”
“是呀。”白柚点点头，从他怀里退开些，赤足踩在地毯上，来回踱了两步。
她像是有些困惑如何表达，狐狸眼清亮亮的。
“王爷说的那种日子，听起来是很安稳，很好。可是……就像一杯温吞水，一直喝，一直喝，慢慢就……没滋味了呀。”
容清绝静静看着她，面上温润的笑意淡了些许，丹凤眼里沉淀下更幽深的色泽。
他目光锁着她娇艳又写满挑剔的小脸：
“那你想要什么滋味？”
白柚脚尖无意识地蹭了蹭柔软的地毯，仰着脸。
“我不知道呀。”
“或许是太子殿下那种……不管不顾的霸道？”
“或许是四殿下那种……明明想要又不敢要的挣扎？”
“又或许是……”她眼波流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唇瓣微微嘟起，又很快抿住，将那点笑意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