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白柚话锋一转，仿佛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我那里有尚衣局刚送来的江南新贡的流光缎，颜色和李姐姐这条裙子很像，质地也更轻薄飘逸。”
“李姐姐若是不嫌弃，让尚衣局赶紧给你裁制一条新的，赶在晚宴前换上，可好？”
李嫣然没想到白柚会如此大方帮她解围，一时怔住，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先前因太子之事对白柚的嫉恨，此刻竟淡去了不少。
这位县主，似乎并不像她想象中那般只会狐媚惑人。
徐若晚也微微动容，看向白柚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真实的欣赏和暖意。
孜娜看着白柚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僵局，还赢得了李嫣然和徐若晚的好感，碧眼中的不甘和嫉恨几乎要溢出来。
她死死盯着白柚那张娇艳含笑的脸，只觉得碍眼至极。
“县主真是……好心肠。”孜娜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谢谢孜娜姐姐夸奖。”白柚仿佛听不出她话里的讽刺。
“远来是客，我们大周是礼仪之邦，自然要互相帮衬着些。”
她轻轻拉了拉李嫣然和徐若晚。
“两位姐姐，我们快走吧，还得去挑料子呢。”
李嫣然和徐若晚点头跟着白柚离开了。
李嫣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孜娜，压低声音对白柚道：
“县主，方才……多谢你了。”
徐若晚也轻声道：“县主观察入微，心思玲珑，令人佩服。”
白柚狐狸眼弯成月牙，语气娇憨：
“两位姐姐客气什么，不过举手之劳。那个孜娜……性子是烈了些，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
【柚柚你这是把情敌变成小迷妹了？！】
白柚小得意：【没办法，魅力太大，挡都挡不住。】
光团：【明明是故意收买人心！不过干得漂亮！】
白柚轻轻哼了一声：【我只是顺便而已，谁让她们挡了我晒太阳的路。而且，那个孜娜看萧殷的眼神，啧，想想就不痛快。】
光团：【所以你是吃醋了，才出手帮李嫣然她们的？】
白柚理直气壮：【我的鱼塘，里面的鱼可以自己打架，但外面的野猫想伸爪子，那可不行。】
【现在她们俩至少短期内不会给我添堵了，说不定还能帮我盯着点孜娜，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李嫣然最终选了一匹与原来那条裙子颜色相近，却更为华贵的银线绣暗纹云锦，脸色总算好转。
目送她们走远，白柚准备回自己殿内歇息。
没走几步，却在宫道转角处，迎面撞见了正负手缓步而来的皇帝。
皇帝一身明黄色暗纹常服，他眉头微锁，看起来有些疲惫，显然是为朝务烦心。
白柚眼睛一亮，脸上立刻漾开娇憨明媚的笑容，脚步轻盈地迎了上去。
“皇上！”
她声音清甜，带着毫不掩饰的亲近与依赖。
皇帝闻声抬头，看见是她，不自觉地浮起一点笑意。
“灵柚？怎么在这儿乱跑？”
“灵柚刚送了李侧妃和徐承徽回去。”
白柚很自然地轻轻拽住了皇帝宽大的袖口，仰着脸看他，狐狸眼清澈又灵动。
“皇上瞧着有些累了，可是朝上有什么事烦心？”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抚平皇帝常服袖口一道褶皱，动作自然又亲昵，带着女儿般的娇憨。
皇帝被她这小动作弄得心头微软，那股因朝堂纷争而生的烦闷竟散去了些。
他低头看着身边娇小玲珑的少女，她专注地望着他，只有全然的依赖和亲近。
皇帝抬手，轻轻拍了拍她拽着自己袖口的手背，动作带着长辈的慈爱。
“朝堂上的事，自有朕与大臣们操心。你个小丫头，不必理会这些。”
“可是灵柚看皇上累了嘛。”白柚微微嘟起唇，语气娇气，“灵柚心疼。”
皇帝失笑，摇了摇头：
“朕无碍。倒是你，这几日在宫中可还习惯？太后那里，有没有好生陪着？”
“习惯呀！太后娘娘最疼灵柚了。”
白柚用力点头，随即狐狸眼转了转，像是想起了什么。
“皇上，灵柚今日还做了件好事呢！”
“哦？什么好事？说来给朕听听。”皇帝饶有兴致。
白柚便将花园里孜娜与李嫣然争执，自己如何化解矛盾的事情讲了一遍。
她讲得生动，一会儿模仿孜娜傲气的语调，一会儿又学李嫣然气恼的模样，最后脸上满是“快夸我”的小得意。
皇帝听着，眼中笑意加深。
这丫头，倒真是机灵，心思也玲珑，懂得顾全大局，更难得的是这份善良和大气。
“做得不错。”皇帝赞许地点点头。
“懂得息事宁人，顾全两国体面，又保全了自家姐妹的颜面。”
白柚被他夸得眉眼弯弯，像只被顺了毛的猫。
她晃了晃皇帝的袖口，撒娇地试探。
“皇上，灵柚有件事……想问问您。”
“什么事？说来听听。”皇帝语气温和。
白柚微微蹙起眉，狐狸眼里露出一点困惑和犹豫。
“这男女之间的事，是不是规矩特别多呀？”
皇帝眸光微动：“何以有此一问？”
白柚垂下眼帘，声音轻轻的。
“灵柚看到太子殿下有四位侧妃，将来还会有好多好多人……”
“四殿下以后也会娶正妃，纳侧室……”
她望向皇帝，眼神清澈又委屈。
“好像……男子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女子若是心里装着一个人，便只能装着他一个，不能再有旁人。若是嫁了人，更是要三从四德，以夫为天。”
“可是皇上……”
“如果那个男子也对别的女子好，也对别的女子笑，甚至也和别的女子生儿育女呢？”
“那这个女子，心里只能装着他一个，不是很不公平吗？”
皇帝静静地看着她。
他忽然想起她在慈宁宫，当着众人面，掷地有声地说出“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时他只觉她心气太高，想法天真。
可此刻，他心中竟生出几分复杂的感触。
“灵柚啊，”皇帝缓缓开口，有些历经世事的沧桑与无奈，“这世间许多事，并非公平二字可以衡量。”
“男子三妻四妾，绵延子嗣，维系家族，平衡朝局……其中牵扯太多。”
“而女子从一而终，恪守妇德，亦是维护纲常伦理，稳定家国根本。”
他看着白柚似懂非懂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
“有些规矩，之所以成为规矩，是因为千百年来，它维系了这世间的秩序。”
“打破规矩，往往意味着动荡和代价。”
白柚轻轻“哦”了一声，低下头，踢了踢脚边一颗小石子，语气闷闷的。
“所以女子就只能认命吗？”
“那如果有一个女子，她不愿意认命呢？”
她再次望向皇帝，眼神里是清晰的执拗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如果她……就想活得不一样一点呢？”
“比如她不嫁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和谁玩就和谁玩，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也不用遵守那些……她觉得不公平的规矩。”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皇帝的表情。
皇帝威严的眉宇间，掠过一丝极淡的愕然。
这丫头，是在试探他。
他看着白柚，看着她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期待，还有那份敢于挑战一切的胆量。
她激起的涟漪，早已超出了他的预期。
或许……
皇帝缓缓开口：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朕与太后疼你，自然是希望你能过得舒心自在。”
“只是要懂得……分寸和代价。”
白柚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
“那……如果灵柚以后，就想这么不一样地活着，皇上会生灵柚的气吗？会……不疼灵柚了吗？”
皇帝看着她这副娇憨又狡猾的模样，失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呀……”
“只要你不行差踏错，不做出有损皇家体面、危及自身安危的糊涂事……”
“朕与太后，自然是希望你开心。”
白柚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得到了最想要的承诺。
“皇上最好了！灵柚就知道，皇上最疼灵柚了！”
皇帝任由她撒娇，心中却已有了计较。
白柚得了皇帝这模棱两可却隐含纵容的回应，心中大定。
白柚陪着皇帝又说笑了一会儿，将皇帝哄得眉开眼笑，才乖巧地告退。
【柚柚，】光团的声音响起，【皇帝这是……默许了？】
白柚狐狸眼弯起：【默许谈不上，但至少是不反对。他给我画了个框，只要我在框里闹，不把框捅破，他就由着我。】
【这个皇帝，比我想象的要开明，也更精明。】
【他看得清楚，我留在宫里，嫁给任何一个皇子，都可能打破现有的平衡，引发更激烈的争斗。而让我保持县主的身份，游离在外，却又能牵动各方，反而是一种更微妙的制衡。】
光团：【所以他是把你当成了一枚特别的棋子？】
白柚轻笑：【互相利用罢了，他利用我制衡朝堂，我利用他的纵容达成目的。各取所需，很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