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月登上了九天。
眼前，是比冥府的恢弘死寂更加纯粹、更加……空旷的“秩序圣境”。
无数由纯净法则之光构成的殿宇楼阁，悬浮在无垠的虚空之中，排列得整整齐齐，分毫不差，几何线条完美到令人窒息。
没有多余的装饰，没有生命的痕迹，甚至连光线都遵循着固定的角度和强度折射，一切都散发着冰冷、完美、却又死气沉沉的“秩序”美感。
这里，曾经是昊天意志的居所，是祂俯瞰三界、操控棋局的“眼睛”，也是绝对秩序力量的核心源泉。
但此刻，这里一片沉寂。
那些构成殿宇的法则之光虽然依旧明亮，却失去了灵动的流转，显得有些呆板。
原本无处不在、令人灵魂冻结的秩序威压，已经稀薄到近乎消失，只剩下一种空旷的“壳子”感。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类似精密仪器断电后的冰冷余韵，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源自法则结构深处的“裂痕”气息。
那是混沌侵蚀留下的伤痕。
团子：这里好亮，好干净，但是……好冷清呀，一个会动的都没有。
团子小声嘀咕，它不喜欢这种过于“干净”和“安静”的地方，感觉比冥府还要没有生气。
蚀月行走在这片寂静的秩序殿堂之间，脚步落在由光凝结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完美的建筑，仿佛能看穿其本质——不过是被高度凝练和固化的宇宙法则而已。
他的目标明确，朝着这片圣境最中央、也是法则光辉最浓郁、结构最复杂的那座核心殿堂走去——那里，曾是昊天意志最常显化的地方，也是祂本体（或者说，秩序核心）所在。
殿堂没有门，只有一道流动着无数金色符文的光幕。原本，未经许可者触之即会被秩序力量净化或弹开。
蚀月走到光幕前，没有停顿，直接一步踏入。
光幕上的金色符文仿佛遇到了天敌，剧烈闪烁、扭曲，想要阻止，却又在接触到蚀月周身那无形混沌气息的瞬间，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退让，露出一个通道。
踏入核心殿堂，内部更加空旷。
只有大殿中央，悬浮着一个无比复杂的、由无数金色法则锁链交织而成的巨大光茧。
光茧缓缓旋转，表面流转的符文晦涩难明，散发着宇宙最本源的秩序气息，但同时，也能清晰地看到光茧表面布满了细密的、灰白色的裂痕，那些裂痕如同顽固的苔藓，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侵蚀着金色的光泽。
这光茧，便是昊天意志的本体显化，或者说，是祂受创后陷入沉寂、进行自我修复的“茧房”。
蚀月走到光茧前，静静地看着。
他能感受到，光茧内部那庞大而冰冷的意志并未消失，只是陷入了最深层次的休眠和修复状态，如同动物冬眠。
修复的过程极其缓慢，因为祂不仅要修复被混沌侵蚀的损伤，更要尝试“理解”和“消化”那被强行注入的“混沌”概念，这注定是一个漫长到可能以纪元计算的过程。
他没有选择摧毁这个光茧。
摧毁昊天，或许能彻底终结旧秩序，但也可能引发宇宙法则的大规模紊乱甚至崩溃。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昊天代表的“秩序”本身，是宇宙运行不可或缺的一环，只是祂走向了“绝对”和“僵化”的极端。
他也没有选择唤醒或控制昊天。
那没有意义，也很危险。昊天的本质决定了祂极难被控制，强行唤醒一个重伤且可能“认知混乱”的绝对秩序聚合体，后果难以预料。
蚀月选择了第三种方式。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体内那融合了四种法则特性的力量再次涌动，但这一次，他刻意引导出其中属于“秩序法则碎片”的部分，以及属于“混沌本源”的部分。
金色的秩序碎片如同细小的星辰，从他掌心浮现，围绕着中心那一点灰白色的混沌本源缓缓旋转。
两者并非融合，而是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动态的平衡结构——秩序碎片构成稳定的框架，混沌本源居于中心，提供着“变”的可能与“包容”的底限。
他将这个微型的、蕴含着“平衡”与“制约”理念的法则结构，轻轻按向了那巨大的金色光茧。
“嗡……”
光茧轻微震颤，表面的灰白裂痕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微微蠕动。
但蚀月手中的微型结构并未试图修复裂痕，也未攻击光茧，而是如同一个精巧的“封印”或者说“调节器”，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光茧的表层结构，与其紧密相连。
这个“平衡封印”的作用很简单：
它不会阻止昊天自我修复。
但它会持续地、潜移默化地向昊天沉寂的意志核心，传递一种“平衡”与“包容”的法则信息，就像在祂绝对秩序的“编程”中，植入了一段关于“混沌变数”与“动态平衡”的“补丁”或“病毒代码”。
同时，它也会在一定程度上“监视”和“缓冲”昊天修复过程中可能产生的、过于激烈或危险的秩序波动。
做完这一切，蚀月收回手，看着那光茧表面多了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流转着灰白与金色光泽的薄膜。
他沉默了片刻，对着光茧，也仿佛是对着那沉寂中的昊天意志，轻声说道：
“当你再度苏醒……”
“希望你能明白。”
“绝对的秩序，剔除了所有变数与生机……”
他顿了顿，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亦是另一种形态的……死亡。”
留下这句话，蚀月不再停留，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随着他的离开，核心殿堂入口那道流动的光幕重新闭合，并且变得更加凝实，将整个殿堂彻底封闭。
九天之庭各处，那些法则之光构成的殿宇楼阁，也仿佛接到了某种指令，光芒逐渐内敛，与外界的联系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
整个九天之庭，进入了彻底的、自我封闭的沉寂状态。如同一个被上了锁、贴上封条、等待未来某个合适时机才能再次开启的……古老遗藏。
或许千万年后，当昊天从沉寂中苏醒，祂的“秩序”会因这段经历和蚀月留下的“平衡封印”而有所不同，变得更懂得包容与变通，从而成为一个更健康、更可持续的“天道”。
也或许，会有新的、懂得平衡之道的存在，在未来找到并打开这里，继承或改造这份“秩序”的遗产。
但那都是遥远未来的事情了。
至少现在，旧的“天”，暂时闭上了眼睛。
蚀月的身影消失在九天之庭的入口，将这片恢弘而冰冷的秩序废墟，留给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