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忻凝神屏息，指尖在粗糙的石壁上缓缓游走。微风从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中渗出，带着地底深处特有的阴冷与陈腐气息。她在那道缝隙前停住，掌心贴上去，能清晰地感受到气流的流动。
“在这里。”她压低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顾云骁立即将火把凑近。火光下，那道缝隙在石壁上蜿蜒出奇特的纹路——不似天然裂纹，倒像是精心雕琢的暗纹，若不细看，几乎与山石融为一体。
秦雅露已按摩完穴位，起身凑近细看：“这纹路……像某种符文？”
“是墨家机关纹。”赵忻眼中闪着光，指尖沿着纹路描摹，“你们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三个节点，需同时按压。”
她指向纹路上的三处不起眼的凹陷。顾云骁与宋贺彦对视一眼，各自就位。秦雅露退后两步，手已摸向腰间药囊。
“数到三，一起。”赵忻深吸一口气，“一、二、三！”
三人同时发力。石壁内传来沉闷的“咔哒”声，继而是一连串齿轮转动的细响。面前的石壁缓缓向内凹陷，继而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入口。霎时间，一股阴冷的气流裹挟着浓烈的陈腐气息汹涌而出——那是混合了泥土腥气、岩石湿冷，以及某种奇异甜香的复杂气味，在密闭的通道中格外刺鼻。
“小心！”秦雅露原本正揉着小腿，此刻鼻翼微动，脸色骤变。那甜香钻入鼻腔的瞬间，她常年与药草毒物打交道的本能立刻拉响了警钟。她甚至来不及站起，几乎是半跪着从怀中摸出那个扁平的银盒，动作快得带起风声。
“有毒！”秦雅露急喝出声，手中银盒已开，浅黄色药粉随着她手腕一扬，如烟雾般撒向洞口。药粉触及涌出的空气，竟“嗤”地一声泛起幽蓝色的、鬼火般的荧光！
“是‘蚀骨香’！”秦雅露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紧绷，她借着赵忻的搀扶迅速站起，语速极快，“粉末吸入即伤肺腑，咳血不止，三日可致命！快退！这气流太急，面罩挡不住所有！”
四人急速向通道后方撤退十余步，直到气流平缓。秦雅露不放心，又取出一包淡青色粉末，撒在众人身前的地面。“这是‘净尘散’，能沉降空气中的毒尘。”她解释道，同时检查每个人的面罩——那是出发前她用多层细麻浸透解毒药液，内衬薄银叶特制而成。
“还是不够。”她蹙眉，又从药囊取出四粒气味辛辣刺鼻的药丸，“含在舌下，可刺激喉窍闭合，再多一重防护。一刻钟内必须更换。”待众人含好药丸，她又取出一小瓶药水，“伸手，拍在袖口、衣摆，防止毒尘附着。”
这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不过十几息时间。顾云骁与宋贺彦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颔首——有秦雅露在，确是安心不少。
待入口处幽蓝的荧光彻底散尽，又静候了约一盏茶时间，让空气充分对流。顾云骁这才重新举高火把，橙黄的光晕驱散入口处的黑暗，他率先侧身，谨慎地朝那幽深的洞口内探去。
火把的光芒挤进黑暗，跳跃的光影勾勒出洞口内粗糙的岩壁。然而，就在光亮更深入一些，似乎照见了某种广阔空间的轮廓时，他执火把的手臂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整个人的姿态瞬间绷紧，仿佛看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
“怎么了？”紧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赵忻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瞬间的凝滞，压低声音问道，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宋贺彦则无声地移步，将秦雅露更严密地护在了自己与石壁之间的安全角落。
顾云骁侧身，让出视线。火光跃入，照亮了一个巨大的天然穹窿。
只见，这洞中，穹窿高约三丈，四周石壁被修凿得平整光滑，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壁画与符文。而最令人心惊的，是洞穴中央——那里整齐排列着十余具石棺，棺盖半开，内里空空如也。石棺环绕的中心，是一个明显经过修整的汉白玉祭台，台上整整齐齐码放着数十口鎏金铜箱，箱上封泥完好，朱红的印记在火光下泛着幽光。
而在石棺与祭台之间的空地上，散落着数十具尸骸。有些已成白骨，有些半腐，衣衫褴褛，姿态各异——有的趴伏在地，手指抠进石缝；有的蜷缩在角落；最靠近入口的几具，还保持着向前爬行的姿势，深陷的眼窝空洞地望向洞口方向。
“这是……”秦雅露倒吸一口凉气。
宋贺彦沉声道，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尸骸的衣着和随身物件，“看服饰和物件，至少有三批人。早年我随军剿匪，见过不少古战场和盗墓现场，对这些还有些印象。”他指向最早那批已成白骨的，“最早的，衣物全朽，骨色深黄，至少七八百年以上了。旁边散落的玉片和青铜器残件，纹样古奥，像是春秋古制。”
他又指向中间那批：“这些，粗布短打，身边有朽坏的洛阳铲和撬棍，是误闯进来的盗墓贼，看工具样式，像是前朝早期的。”
最后，他走到最近那批半腐的尸体旁，用剑鞘小心拨动其腰间一块铜牌：“衣料是前朝官制，这腰牌……是内务府制造司的。应该就是那批前来藏宝的人，最后……”他顿了顿，“被锁进这里，灭口了。”
“这前朝皇帝，真聪明啊。”赵忻接道，声音发紧，“我说灭国前夕那么短的时间，怎么打造了这么个隐蔽的藏宝地，还设计了那么多机关！看来，这原本就是一个极古老的王侯墓穴，前朝初期的皇帝只是找到了它，搬空了原主的陪葬品用于建国。然后……在前朝覆灭之际，末代皇帝又把国库宝藏藏了回来。”她指向祭台上的铜箱，“因为这里本就是现成的、极佳的藏宝地——机关密布，易守难攻。在国破家亡的仓促间，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地方了。”
顾云骁已执剑踏入墓室，火把高举，警惕地扫视四周。赵忻紧随其后，牵着秦雅露，最后的是宋贺彦。四人缓缓向祭台靠近。
“小心脚下。”顾云骁忽然止步，剑尖指向地面。
火光下，可见地面上有极细的凹槽，纵横交错，形成复杂的图案。凹槽中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是干涸的血。更令人心悸的是，有些凹槽附近的玉石地面颜色略深，像是被大量血液长期浸染过。
“是血槽。”秦雅露蹲身细看，指尖并未直接触碰，而是悬在槽沿上方感受，“这些凹槽连通整个墓室，一旦触发机关……”她抬头，看向穹顶。众人随她目光望去，顿时头皮发麻——穹顶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细小的孔洞。
“弩箭。”宋贺彦声音发冷，“或者毒砂。”
“不止。”赵忻已走到一具石棺旁，仔细观察棺身上的纹路和与地面的接缝，“这些石棺的排列……暗合九宫八卦。若踏错一步，触动的可能不仅是弩箭。”她指向石棺底部与地面的微小缝隙，“看，棺底与地面并未严丝合缝，下面可能是翻板。踩错，人掉下去；躲弩箭，慌乱中触发翻板；躲翻板，可能又有毒烟从别处喷出……”
“连环机关，绝无生理。”顾云骁总结道，目光落在祭台，“要取宝箱，必须经过这片死亡区域。”
四人沉默。火光在巨大的墓室中跳跃，将那些尸骸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惨剧。空气中弥漫的陈腐味里，似乎也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