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池上师与血骨真人入座,恰似静水投双石,属性迥异,涟漪激荡,整座大殿气氛骤然凝滞。
佛魔对立,乃西漠数万年不解血仇。二者此刻竟能相安无事同处一殿,本身便透着诡异至极。更令人警惕者,二人为何不约而同远赴此界,参与关乎世界补全之会?是有所预感,还是各怀图谋?
杨尘目光淡然扫过两位西漠来客,心念电转,暗自权衡。金池上师气息枯寂中藏磅礴,骷髅念珠看似邪异,细察之下,隐有镇魂安神、度化苦厄的佛门慈悲意,所行似是“以魔证佛,度尽苍生”的偏锋之道。血骨真人则阴戾外露,煞气凝而不散,腰间白骨葫芦内隐隐传出万魂哀嚎,尽显魔道巨擘本色。二人修为皆臻化神后期,不容小觑。
“天剑盟主,”率先开口的竟是金池上师,其声干涩却字字清晰,携奇异穿透力,“西漠虽僻远,亦在此界之中。补全世界,乃无量功德,亦是天地大劫。大轮寺不敢置身事外,此番前来,一为观礼,二为……示警。”
“示警?”杨尘眉梢微挑。
“正是。”金池上师枯槁面容无悲无喜,“西漠极西毗邻无垠沙海尽头,自古便有万古壁障阻隔。然自三年前,盟主于界外与寂灭之主大战,破碎囚笼引动界源归位以来,那万古壁障便时有异动。近半年更是屡现裂痕,有莫名低语与混乱死寂之气渗出,与我西漠古籍所载某类外域侵蚀前兆,颇为相似。”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连闭目养神的洛无涯都睁开双眼,璇玑子手中玉简险些坠地,北域敖钦、中州三宗魁首等人亦纷纷色变。
外域侵蚀?难道寂灭之主并非唯一域外威胁?
血骨真人此刻发出一声阴恻恻冷笑,接口道:“老秃驴说得文绉绉,直白说便是西漠边上的壁障快要破了,后面恐有更麻烦的东西想钻进来。我白骨魔宗炼魂驭尸,对死气、怨气最为敏感,那壁障裂缝渗出的气息绝非此界应有,冰冷混乱,满含纯粹毁灭与终结意志,比寻常阴魂死气可怖千百倍。若任其发展,一旦壁障彻底崩塌,西漠首当其冲,后续便是席卷天下。”
他猩红舌尖舔过嘴唇,看向杨尘:“杨盟主,补全世界是好事,但若补到半途,家园被外来怪物捅穿,那可就成千古笑柄了。我白骨魔宗虽与秃驴势不两立,可这等关乎存亡的大事上,倒也不介意暂时合作,或是……看看盟主有何高见。”
二人所言信息量甚巨,更添前所未有的紧迫感。两年缓冲期本就紧张,如今竟还要面对新的未知外域威胁?
杨尘沉默片刻,忽问道:“两位道友,那壁障裂缝如今规模几何?渗出气息强度如何?可曾尝试封印或探查?”
金池上师与血骨真人对视一眼,此乃二人入殿以来首次正眼相对,似是达成某种默契。
金池上师道:“裂缝目前尚属细微,最大处不过尺许,且时隐时现。渗出气息虽令人不安,总量却尚微,仅影响壁障周边百里,已由我两派联手布下结界暂时封锁。至于探查……”他顿了顿,“曾遣三名元婴弟子携法宝靠近,瞬息间便遭气息侵蚀,神魂错乱,肉身异化,不得已,金池上人已行超度,血骨真人则行炼化。”
言辞轻淡,其间凶险却令人毛骨悚然。
血骨真人补充,语气带着罕见凝重:“我宗万魂幡曾尝试吸纳一缕气息,结果幡中主魂险些被其同化反噬,废了老夫三成功力才镇压下去。那东西,似能污染、扭曲一切灵性与秩序。”
殿内响起一阵压抑吸气声。元婴修士瞬息遭劫,魔道至宝险些反噬,这外域气息的可怕,远超众人想象。
杨尘眼神深邃,金池与血骨所言大概率为真,他们没必要编造这般危言耸听且易查验的谎言。此番万古壁障突发危机,本就繁杂的补全计划更添变数,雪上加霜。
“多谢两位道友告知。”杨尘缓缓开口,声线沉稳抚平殿内些许躁动,“此等关乎此界存亡之事,同盟自不会坐视。不知两位道友此番前来,除示警外,对补全之事有何具体想法?西漠又愿为此付出何等代价,谋取何等权责?”
他直接将问题抛回,亦是试探西漠两派的真实意图与底线。
金池上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大轮寺愿出八部天龙众三百,皆精通佛魔封印之术;另献寺中珍藏上古九天十地封魔大阵残缺阵图,或可借鉴加固壁障。所求者,唯望补全之时,能优先疏导部分新生法则之力滋养西漠贫瘠之地,并允许我寺于壁障处建立永久佛国结界,镇守边陲。” 此举既为占地,亦为争资源、扩势力。
血骨真人哼了一声:“我白骨魔宗可出白骨道兵五千,精通各类诅咒、侵蚀、污染法术,对付那混乱死寂之气,或许以毒攻毒更有效。另,我宗秘传九幽唤灵大法,或可尝试沟通、解析外域气息本质。要求嘛……简单得很,补全过程中,若得死寂、毁灭、魂魄相关新生法则碎片或资源,我宗要有优先研究权与部分分配权,此外,壁障那边我宗亦要设一处据点。”
一要建佛国,一要设魔窟,皆想在西漠边陲这潜在前线扎根,既为守护,亦为争夺未来可能出现的外域相关资源与玄机。
殿内其他势力代表脸色皆有些微妙,西漠两派提出的条件涉及未来法则资源分配与地域实控,无疑会触动现有利益格局。
中州玄天宗清虚真人轻咳一声,开口道:“金池上师,血骨真人,二位心系此界安危,贫道感佩。然补全乃宏大之事,资源调度、法则疏导需全局考量。西漠壁障之事确属紧急,同盟自当全力应对,但具体如何支援、如何分配新生法则收益,仍需从长计议,兼顾各方。”
“不错。”北域敖钦亦沉声道,“当务之急是核验壁障危机真伪与规模,勘估其对补全进程的影响。至于镇守与资源分配,待危机明朗、补全方案细化后,再议不迟。”
南荒巫蛉大祭司怪笑一声:“西漠壁障将倾,着急本是应当,可我南荒亦有毒瘴需梳理,地脉需修复,总不能为了你西漠一家之事,耽搁了补全大业才是?” 话语挑拨意味十足。
一时间,殿内各方代表纷纷发言,或支持、或质疑、或委婉反对,核心皆围绕资源与优先级。补全世界的利益蛋糕尚未成型,争夺已然拉开序幕。
金池上师与血骨真人面无表情,似对眼前争论早有预料,目光始终落在杨尘身上,静待这位同盟之主的最终决断。
杨尘任由众人争论片刻,待声音渐歇,才轻轻敲了敲座椅扶手。清脆声响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携奇异镇定之力,殿内迅速归于平静。
“壁障危机,确为心腹之患,不可不察。”杨尘率先定调,肯定西漠两派带来的消息,“补全计划亦不容耽搁,二者并非全然对立。”
他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目光如炬:“我提议,即刻组建由同盟牵头,西漠大轮寺、白骨魔宗及中州、北域、南荒各派精通阵法与异气研究修士构成的联合勘察队,由洛无涯长老亲自带队前往西漠壁障,实地勘估危机、尝试加固封印,并采集气息样本带回研究,所需资源由同盟先行垫付。”
洛无涯起身抱剑领命:“遵令。”
“其次,补全计划按既定星轨推进,首个正式节点寒渊龙眼的准备工作即刻开启,由我亲自负责。同时,补全司需依壁障可能带来的变数,重新调校后续节点修复优先级与资源调度之法,将加固界域防御纳入全局筹谋,确保补全过程中,此界不因外患崩塌。”
璇玑子肃然应道:“是!”
“其三,关于新生法则资源的分配原则。”杨尘环视众人,语气斩钉截铁,“将以对补全计划的贡献度与承担风险程度为主要依据,兼顾地域平衡。具体细则由补全司会同各势力代表于三月内拟定草桉,再行议定。此间,任何试图破坏合作、私吞资源、因私废公之举,皆视为同盟及补全大业之敌,严惩不贷!”
他最后看向金池上师与血骨真人:“西漠镇守壁障,功在千秋。若勘察确认危机重大,同盟将优先调配资源支援西漠,新生法则疏导亦会予以倾斜。至于佛国、魔窟之事,待壁障稳定、补全初见成效后,可依实际情况,在西漠两派与同盟共同监管下协商设立。二位道友,意下如何?”
杨尘此议,既应西漠示警之请,又稳补全大局之势,明定分配原则,亦留灵活余地,更显同盟主导之威与决断之力。
金池上师沉吟片刻,双手合十:“盟主思虑周详,贫僧无异议,愿配合勘察,共御外侮。”
血骨真人眼神闪烁几下,亦点了点头:“可以,望盟主言出必践。”
一场可能引发激烈纷争与同盟分裂的危机,在杨尘强势主导与相对公允的框架下,暂时纳入可控轨道,殿内众人无论心思如何,此刻皆只能表示赞同。
“既如此,”杨尘返回主位,声音传遍大殿,“补全之议正式召开。接下来,由璇玑长老向诸位详解星轨补全具体方案、各节点任务,以及诸位所需承担的责任与可预期的回报。”
璇玑子深吸一口气,走到大殿中央早已备好的巨大灵纹地图前,一场决定此界未来命运的详细磋商,就此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