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海眼震动愈烈,宛若万古沉眠的凶兽破醒。幽绿巨瞳下方的黑暗深渊中,蠕动攀爬的阴影渐露狰狞轮廓——有体型庞然、覆惨白骨质甲壳、形似深海巨虿者;有尽由粘稠秽潮凝聚、生无规触手的扭曲聚合体;更有半透明、时发哀嚎尖啸的巨型怨魂集群。它们无一不散发着极致阴寒死寂之气,恍如幽冥遣使降临。
第七根青铜虚影前,杨尘道火艰难安抚着因海眼震动而躁动的封印之力。他右臂冻伤未愈又添新创,几缕幽绿阴寒气息如跗骨之蛆,欲循道火反向侵蚀神魂,被他以精纯界源碎片生机强行逼出炼化,只是此番耗损甚巨,面色愈发苍白。
“第七柱,快!”林海海声音嘶哑,一边操控潮音珠稳固前六柱定波环流,一边紧盯杨尘开辟的生机窗口,手中第七枚镇海符蓄势待发。
符箓将脱之际——
“吼——!!!”
一头率先冲出深渊的骨质巨虿,张开布满螺旋利齿的巨口,喷吐一道混杂冰渣与漆黑秽物的腐蚀寒流,直取林海海!同时数条秽潮凝聚的触手从侧方电卷而来,欲扰杨尘维持窗口。
“孽畜休想!”厉北辰咆哮如雷,他知晓自身难敌巨瞳,遂放弃正面抗衡,转而如蛮荒巨象发狂,挥锤冲向涌来的召唤之物!气血金焰在阴寒之域中格外耀眼,双锤舞动间蛮横力之法则迸发,硬生生砸偏腐蚀寒流,又一锤横扫,将两条秽潮触手砸得溃散四溅。然更多怪物围拢而来,瞬间将他淹没,唯闻其内怒吼与硬物碰撞的闷响不绝。
洛无涯身化剑虹,穿梭于怪物群中。其剑不复求杀伤,唯以极速与精准,为林海海、杨尘扫清最致命的远程攻势与刁钻偷袭。青冥剑每一次闪烁,皆精准点爆一头怨魂集群的核心,或斩断一条致命触手。可他自身亦被一头骨质巨虿的尾刺划破肩头,伤口瞬凝幽冰发黑,动作不由一滞。
幸得二人拼死掩护,林海海终是将第七枚镇海符成功打入!
第七道定波环流生成,九渊大阵之力再增,对海眼阴寒之气的束缚愈发强劲。幽绿巨瞳似受扰动,发出一声更烈更厉的无形嘶鸣,其下涌出的怪物攻势为之一缓。
然杨尘三人境况愈发艰难。厉北辰浑身浴血,血珠触空即凝,左臂已然扭曲变形,却依旧狂吼奋战。洛无涯半边身躯覆满幽绿冰霜,剑光不复先前流畅迅捷。杨尘维持窗口的左手微微颤抖,道火耗损已近五成。
“尚有两柱……”林海海声音发颤,不知是喜是惧。他望向第八根青铜虚影,其坐落海眼另一侧,距幽绿巨瞳更近,承受的阴寒威压也更炽烈。
“走!”杨尘未有半分迟疑,服下一枚上古遗迹所得、能瞬补海量元气却后患颇重的燃魂丹,强行提振精神灵力,化作流光冲向第八柱。洛无涯与厉北辰默然紧随,以身躯为他抵挡沿途怪物扑击。
幽绿巨瞳已然察觉其意图,双瞳骤然交叠部分视线,一道较先前凝实数倍、宛若琉璃实质的幽绿光柱,携冻结万物、终结一切的气息,无视空间阻隔,瞬轰向正安抚第八柱封印的杨尘!
此击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洛无涯目眦欲裂,竟燃部分剑意本源,青冥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人剑合一化作一道决绝青虹,主动撞向那幽绿光柱!
“洛长老不可!”厉北辰惊骇怒吼。
轰——!!!
青虹与幽绿光柱碰撞刹那,迸发无声却撼魂的湮灭波纹。青色剑光仅支撑不到一息便轰然碎裂,洛无涯身影如断线纸鸢倒飞而出,全身覆满厚冰,青冥剑脱手坠落,剑身黯淡灵性大损。他重重摔在数百丈外的海眼镜面边缘,气息萎靡至极,生死难料。
“老洛——!!!”厉北辰发出野兽般悲吼,双目赤红如血,竟不顾一切冲向幽绿巨瞳本体,“老子与你拼了!!!”
“厉殿主!归来!”杨尘心急如焚,然此刻他正处安抚第八柱封印的关键之际,一旦中断,不仅前功尽弃,反噬之下自身亦难保全,更遑论救人。
谁知厉北辰此番莽撞冲锋,竟误打误撞奏奇效。幽绿巨瞳似被这狂怒蝼蚁的挑衅触动,分去部分注意力,一道稍弱的幽绿光束射向厉北辰,同时操控数头强悍骨质巨虿拦截。
趁此间隙,杨尘强忍心中悲怒,加快速度完成对第八柱封印的显化。“林道友!快!”
林海海眸中带泪,知晓洛无涯的牺牲,为他换来了这致命一瞬。他几乎是嘶吼着将第八枚镇海符打入!
第八道定波环流生成!九渊大阵已毕九分之八!阵法力场轰然运转,九道淡蓝环流虚影愈发清晰,主动汲取、梳理海眼阴寒之气,竟对那双幽绿巨瞳生出一丝微弱的压制排斥之意!
幽绿巨瞳彻底暴怒,不再理会重伤的厉北辰——其已遭数只巨虿围攻,险象环生。它将所有力量聚于一点,巨瞳本体竟缓缓自深渊中升起,露出更多模糊如山峦的轮廓!一股更原始、更恐怖的威压降临,连运转中的九渊大阵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响!
它要亲手碾碎这群蝼蚁,彻底毁去这妄图更改归墟秩序的阵法!
“最后一柱……”林海海望向第九根青铜虚影——其坐落海眼正上方,阴寒之气最盛,此刻正被暴怒的深海之瞳本体死死锁定,脸上浮现绝望之色。以杨尘当前境况,加之护卫力量几近全军覆没,绝无可能在巨瞳本体的直接攻势下完成最后一柱。
杨尘亦见此绝境。燃魂丹药效渐消,剧烈的虚弱与神魂灼痛已然反噬。厉北辰的怒吼与怪物嘶鸣愈发微弱,洛无涯生死未卜。他握紧掌中温热的世界本源碎片,又望向那代表最后希望、却遥不可及的第九柱。
难道……终要止步于此?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那悬浮海眼上方、充作临时阵眼与疏导核心的潮音珠,受林海海绝望心绪引动,似感应到主人与这片守护之地的绝境,竟自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湛蓝光华!
嗡——!
悠远宏大、宛若远古洪荒的潮汐之音,响彻整个归墟海眼!潮音珠不复温和疏导,化作一轮蓝色骄阳,主动释放出浩瀚如海、纯净无垢的先天水灵之气与潮汐道韵!
这磅礴之力未攻向深海之瞳,反倒如慈母呼唤、故园牵引,狂涌向第九根青铜虚影,同时隐隐与杨尘掌中的世界本源碎片、体内新生道火,生出奇妙共鸣!
“这是……潮音珠的终极灵性献祭?!”林海海失声惊呼,随即泪流满面,“不……珠灵,不要!”
潮音珠光华愈盛,本体却浮现细密裂痕。它正燃烧万古积累的本源,强行安抚、显化第九柱封印之力,同时为杨尘提供最后的力量加持与指引!
杨尘浑身剧震,一股清凉浩瀚却带着决绝意志的力量涌入体内,暂压燃魂丹的反噬与自身疲惫。他瞬间明悟——这是潮音珠之灵,以自身存在为代价,为他铸就的唯一生机!
无暇犹豫,无暇悲戚。
杨尘仰天长啸,将潮音珠灌注之力、自身残存道火、世界本源碎片喷薄的生机,三者强行融合,化作一道灰蓝金三色交织的璀璨光柱,悍然冲向第九根青铜虚影!
深海之瞳察觉致命威胁,发出一声震动无尽之海的尖啸,其刚升起少许的庞大本体,凝聚出一道足以冻结星辰、终结纪元的终极幽绿死光,朝着杨尘与第九柱轰然落下!
光柱与死光,于第九根青铜虚影前,轰然对撞!
时光仿佛在此刻凝固。
林海海死死凝望,指甲掐入掌心,鲜血淋漓。
远处,重伤濒死的厉北辰挣扎着抬头。
洛无涯冰封的身躯微微一动。
灰蓝金光柱与幽绿死光疯狂侵蚀、消磨、抗衡。杨尘身躯如瓷般龟裂,鲜血自周身毛孔渗出,又在道火与生机支撑下勉强不崩。潮音珠光华急速黯淡,裂痕遍布全身。
就在杨尘感觉自身即将被彻底冻结、湮灭的刹那——
第九根青铜虚影,在潮音珠终极献祭之力的安抚与杨尘拼死维持的窗口下,终被成功显化!
“林海海——!!!”杨尘用尽最后气力嘶吼。
林海海早将第九枚亦是最后一枚九渊镇海符紧握掌心,神魂几近融入其中。他泪流满面将符箓打出,口中诵出最终法诀:
“九渊定波,归墟听令!镇——!!!”
符箓精准嵌入第九柱节点!
轰隆隆——!!!
九根青铜虚影同时爆发出通天彻地的青铜光华!九道定波环流彻底凝实,首尾相接,化作一幅完美笼罩整个海眼的巨大蓝色阵图!潮音珠最后一缕光华散尽,化作万千蓝色光点,融入阵图之内。
九渊定波大阵,成!
一股宏大有序、满蕴平定与疏导意境的阵法之力轰然爆发,如无形巨网,瞬间笼罩深海之瞳及其召唤的怪物!那恐怖的幽绿死光被阵法之力强行分散、导引、消解!巨瞳发出不甘怒吼,却在完整阵法的镇压疏导下,庞大躯体被硬生生逼回深渊,那双幽绿巨瞳缓缓黯淡闭合,终又沉入无尽黑暗。
所召怪物失却巨瞳之力支撑,或被阵法绞碎,或重化阴寒之气被阵法疏导吸收。
海眼震动渐息,阴寒之气虽仍浓烈,却在九道淡蓝环流梳理下,变得有序平缓,不复狂暴外溢。
成了……以洛无涯重伤濒死、厉北辰重伤战力大损、潮音珠彻底损毁、杨尘近乎油尽灯枯为代价……成了。
杨尘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自空中坠落。意识消散前,他见林海海悲恸冲向潮音珠消散之地,亦见厉北辰拖着残破身躯,踉跄爬向洛无涯。
归墟海眼,暂复往昔平静。然这场血战留下的伤痕与牺牲,却深深烙印在每一位幸存者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