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异象,宛若投入静湖的巨石。
世界本源碎片前所未有的强烈脉动与道韵弥漫,杨尘体内道火骤然升腾,加之那牵动人心的眼皮微颤——诸般迹象皆指向一事:沉睡三载的同盟之主,即将苏醒。
洛无涯与厉北辰几乎同时掠至密室门口,却又在门前硬生生止步,生怕惊扰这关键之际。二人屏息凝神,目光死死锁定寒玉榻上的身影。
道火光芒缓缓收敛,最终化作一层温润如玉的淡淡光晕笼罩杨尘周身,龙影、星辉、混沌虚影交替隐现,终归于平静。
杨尘睫毛轻颤数下,缓缓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何等奇异的眼眸。
眸底不再是往昔的锐利或沉静,而是蕴藏着无尽星河流转、天地生灭之象。瞳孔中隐现金、银、灰三色微光轮转,深处却归于澄澈明净。他抬眼望来的刹那,洛无涯与厉北辰只觉自身一切皆被洞穿,却又在那目光中感受到温润平和的包容。
“洛长老,厉殿主。”杨尘开口,声音带着久寂未言的沙哑,却异常平稳,“辛苦你们了。”
简单七字,却让两位身经百战、尸山血海中未曾皱眉的汉子,瞬间红了眼眶。
厉北辰猛地单膝跪地,声音哽咽:“盟主!您终于醒了!老厉……老厉险些以为……”这铁塔般的汉子话音未落,便已泣不成声。
洛无涯深深一揖,强压激动,声音微颤:“盟主安然苏醒,实乃同盟之幸,天下之幸!这三年来……”
杨尘缓缓坐起身,动作尚有几分生涩,然每一寸筋骨舒展,皆牵动密室灵气自然流转。他抬手虚扶:“起身说话。这三年,你们做得很好,我都知晓。”
他所言“知晓”,并非客套。沉睡的意识光海中,虽未全然清醒,却能模糊感知外界变迁、同盟运作,乃至围绕世界补全的诸多争论。
厉北辰抹了把脸,起身咧嘴笑道:“盟主无恙便好!您不知,那林道友离去后,咱们……”
“厉殿主。”洛无涯适时打断,沉声道,“盟主刚醒,需知晓眼下局势。请盟主移步议事厅,容我等详细禀报。”
杨尘微微颔首,自寒玉榻起身。身上那件三载前的残破青衫,此刻纤尘不染,破损之处早已在道火温养中自行复原。他行至阵眼之前,凝视着散发柔和光晕的世界本源碎片,沉默片刻,抬手一招。
碎片似有灵性,轻盈飞入掌心,温暖而沉凝。
“走吧。”
……
议事厅内,气氛凝重肃穆。
除洛无涯、厉北辰外,仅有三位核心长老在座,包括曾提出质疑的玄矶子。众人屏息凝神,静候这位沉睡三载苏醒的盟主开口。
杨尘坐于主位,掌中托着世界本源碎片。目光平静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玄矶子身上:“玄矶长老的顾虑,我已知晓。”
玄矶子浑身一颤,连忙起身:“盟主明鉴,老夫绝无二心,只是……”
“不必解释。”杨尘抬手制止,语气平和,“你的顾虑,在座诸位,包括我,皆有同感。补全世界,兹事体大,牵一发而动全身。惧怕改变,乃生灵天性。”
他顿了顿,掌中碎片光芒微转:“但有些事,非我等可择为或不为,而是必须为之。此界残缺,宛若先天不足的婴孩,纵使一时安稳,亦难逃早夭之劫。寂灭之主虽败,其背后或有更可怖存在,而我界连抵挡一分身都如此艰难。”
洛无涯沉声道:“盟主所言极是。这三年,我等钻研碎片、查阅古籍,越发确认——若不补全世界,最多千年,界壁将因本源流失加速衰颓,届时外敌入侵易如反掌。而内部修行瓶颈亦会愈发严苛,元婴难成,化神几绝。”
厉北辰接口道:“尚有那些该死的寂灭教徒余孽,时不时跳出来作祟!他们如闻腐肉的秃鹫,知晓此界有恙,坐等其彻底腐朽便来分食!”
杨尘点了点头,目光重落掌中碎片:“沉睡之中,我与此碎片共鸣三载,对补全之法,已有初步推演。”
众人精神一振。
“补全之法,需分三步。”杨尘缓缓道,“第一步稳固根基。以此碎片为核,引动散于界内各处的残存阴阳清浊之气共鸣,重建完整世界法则网络。此步需海量灵气支撑,且会引动天地剧变,地震、海啸、火山喷发恐将频发,持续数载。”
玄矶子面色发白:“这……这将累及多少生民?”
“故需第二步——疏导与庇护。”杨尘看向他,“提前预警,迁移凡民至安壤,修士结阵护持要地灵脉。此需整个修行界通力协作,需绝对的权威与调度之力。”
洛无涯眼神锐利:“盟主之意是……”
“天剑同盟,需成此界真正共主。非为压迫,而是担当。”杨尘语气坚定,“此非野心,乃是责任。若各自为政,补全过程中稍有差池,便是满盘皆输,亿万生灵涂炭。”
厉北辰拍案而起:“早该如此!婆婆妈妈难成大事!盟主您吩咐,老厉第一个冲锋!”
“第三步。”杨尘续道,声音低沉几分,“亦是最大难关——代价。”
厅内一片死寂。
“补全世界,宛若给垂危之人换血易髓。新生完整法则,将取代旧有残缺法则。此过程中,所有依存旧法则之物,皆可能受其影响。”杨尘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修士修为境界,或松动甚至需重修;某些依托特定残缺法则而存的天材地宝,或失其效;甚至……一些特殊血脉、体质,亦可能生不可预知之变。”
玄矶子颤声道:“这……这是要动摇整个修行界根基啊!那些大修士、古老世家,如何肯应允?”
“故需昭示未来。”杨尘掌中碎片光芒大盛,一幅虚幻景象在厅中展开——那是一个完整世界,灵气充沛如雨,法则清晰如镜,修士修行顺畅,凡民生机勃勃,界壁坚固如铁,外邪难侵。“让他们见得,短暂阵痛之后,便是永恒安稳与无限可能。”
洛无涯深吸一口气:“盟主,即便他们见得未来,眼前的利益损耗亦足以令许多人铤而走险。补全过程中,我等恐将面临内外双重压力。”
“我知晓。”杨尘收起幻象,起身而立,“故正式启动补全之前,需做三件事。”
他竖起第一指:“其一,彰显无可争议的力量。我需完全恢复,更要再进一步。三载沉睡,道境已固,然仍需一场真正的试炼,向天下证明,我有能力主导这场变革。”
第二指:“其二,整合所有可整合之力。北域、中州、无尽之海……乃至隐居的老怪物、避世的古宗门。愿合作者,我等敞开怀抱;执意阻挠者……”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锋芒,“关乎世界存亡之事,无中立之余地。”
第三指:“其三,寻得钥匙。”
“钥匙?”厉北辰面露疑惑。
杨尘看向掌中碎片:“此碎片为核心,然欲使其与整个世界完美融合,尚需一物——传说中天地初开时,用以厘定清浊、划分阴阳的先天至宝残片,或同级之物作为引子与稳定器。否则,强行融合风险极大。”
洛无涯皱眉:“此等神物,仅存于上古传说……”
“我知其所在。”杨尘忽道。
众皆大惊。
杨尘目光似穿透堡垒重重壁垒,望向无尽远方:“三载共鸣,碎片予我指引。无尽之海最深处,归墟海眼之底,镇压着一块定海神针的碎片——那是开天辟地时,用以镇压洪荒水精的先天神物残片。亦是补全世界、调和新生法则中水属平衡的关键。”
“林道友守护之地?”洛无涯恍然。
“正是。”杨尘点头,“故我第一站,便是无尽之海归墟。一来取钥匙,二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沉,“见见那位林道友,有些问题,需当面问他。”
议事厅内陷入沉默。众人皆明了,盟主的苏醒,并非结束,而是一场更大风暴的开端。
玄矶子挣扎许久,终是长叹一声,起身深深一揖:“盟主思虑周详,非老夫所能及。既如此,玄矶愿附骥尾,虽死不辞!”
其余两位长老亦齐齐起身表态。
杨尘望着他们,缓缓点头:“补全之路,九死一生。但请诸位信我,今日我等所为,非只为己身,更是为这界中万代生灵,能真正立于阳光下,而非囚笼之内。”
他行至窗前,望向堡垒外幽深无垠的海水,声音虽轻,却字字千钧:
“明日,启程归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