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内,潮音轻漾,蓝光流转。林海海盘坐杨尘榻前,双目微阖,周身气息与手中瀚海潮音珠、密室阵法及地脉隐隐相连,浑然一体。其施法不似狂风骤雨,反倒如春雨润物,无声无息却绵延不绝,浸润着榻上之人。
洛无涯与厉北辰退至密室角落,屏息凝神,目光寸步不离杨尘,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时间在潮汐韵律中缓缓流淌,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漫得人心头发紧。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杨尘眉心黑痕微淡,虽细微难察,却逃不过洛无涯紧盯的目光,宛若黑夜中燃起的一点微光。
“厉殿主,你看……”洛无涯传音,声音藏着不易察觉的激动。
厉北辰重重点头,紧绷的面庞稍缓,瓮声瓮气道:“这姓林的确有真本事,盟主气息……稳了些。”他虽不通医道神魂,却对生命气血感知敏锐至极。
恰在此时,林海海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却多了几分凝重:“两位,请屏退外界无关人等,仅留核心阵法师维持基础阵法运转即可。接下来是关键,需引界源碎片之力深层共鸣,恐有异象或气息外泄,不宜人多纷扰。”
洛无涯与厉北辰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厉北辰转身大步踏出密室,低沉威严的声音传遍堡垒核心区:“非必要人员,即刻退出核心区域!阵法师第一小队留守,稳固星脉地气阵眼!违令者,斩!”霸道气势展露无遗,片刻后,密室外走廊便归于沉寂。
洛无涯对林海海拱手:“林道友放心施为,外围有我与厉殿主亲自镇守,绝无半分干扰。”
林海海微颔首,不再多言。手中法诀变幻,瀚海潮音珠光芒骤然内敛,从先前的扩散转为向杨尘体内缓缓收束、渗透。口中古老咒文节奏亦变,愈发悠长深邃,仿佛在呼唤天地本源。
阵眼中,被禁制封存的世界本源碎片受更强牵引,三色光晕骤盛,开始有规律地脉动,与林海海的咒文、潮音珠的蓝光,乃至杨尘体内微弱的心跳、道火摇曳之姿,隐隐形成奇妙共振。
渐渐地,密室内景象愈发迷离。蓝潮与金、银、灰三色本源光晕交织流淌,将杨尘裹成一枚奇异光茧,似在孕育新生。潮汐声中,还夹杂着极轻的远古龙吟与星辰清音,缥缈空灵。
洛无涯看得心神摇曳,他能感知到,这绝非寻常疗伤,更是深层次的道韵共鸣与引导。林海海的手段,早已超出寻常医修乃至高阶修士的认知范畴。
时间又过半日。
忽然,平稳的光茧微震,杨尘身躯无意识抽搐,眉头紧蹙,脸上浮现痛苦之色,眉心黑痕骤然亮起,散发出刺骨的死寂气息。
“怎么回事?!”厉北辰在门外察觉波动,忍不住传音喝问。
林海海面色不变,额角却渗出汗珠,沉声道:“无妨!此乃寂灭道伤触及其本源后的反噬,亦是贵盟主道火与意志苏醒抗争之兆,乃必经之劫!”
他十指如穿花蝴蝶,急速舞动,一道道精纯柔和的蓝色法诀打入潮音珠。宝珠光芒再变,流淌的蓝光不仅温润滋养,更添了几分深海潜流般的坚韧冲刷之力,配合界源碎片散发的生机本源,持续洗刷、冲击着蠢蠢欲动的寂灭黑痕。
“杨尘!”林海海清喝一声,声音直透杨尘识海深处,“心守灵台,意随潮生!你之道火,源于守护执念,铸于悲恸劫难,岂容寂灭侵蚀?借界源生机、龙脉地气、星辰余韵,重燃汝心之火,涤荡外邪,明见真我!”
这喝声如暮鼓晨钟,在杨尘沉寂的识海中炸响。
昏迷中的杨尘,意识沉沦于冰冷黑暗的混沌,唯有一点微弱道火孤独摇曳。火光中,苏澜消散前的温柔眸光、白芷化星时的嫣然一笑、无数牺牲同伴的面容、打破囚笼的执念……一幕幕轮番闪现,支撑着火苗不灭,却也带来无尽刺痛与沉重。
就在黑暗与火光僵持之际,潮汐之声悄然传入,温润水汽滋养其身,一股源自血脉深处、亲切又宏大的温暖生机缓缓注入。紧接着,林海海的喝声如惊雷劈开混沌!
“澜……芷……守护……打破……”破碎的意念渐渐凝聚,那点微弱道火猛地一跳,光芒骤亮,主动汲取温润水汽与温暖生机,火焰颜色从灰暗转向明亮,虽依旧微小,却满是不屈韧性。
与此同时,外界潮汐之力与界源生机仿佛寻得内应,与杨尘体内苏醒的意志、道火里应外合,对盘踞眉心与神魂深处的寂灭黑痕,展开更有效的清洗与剥离。
嗤嗤声响从杨尘体内传出,体表渗出淡淡腥臭味的黑色雾气,正是被驱散的寂灭死气残渣。眉心黑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收缩。
见此情景,洛无涯与厉北辰心中大石落下一半,最危险的关头,终是挺了过去。
施法的林海海面色愈发苍白,显然消耗甚巨,但其眼神依旧明亮专注,还带着几分探究与欣慰。
又过三个时辰,杨尘体表不再渗出黑气,眉心黑痕淡成浅浅灰线。呼吸平稳悠长,脸上恢复些许血色,体内新生道火虽不算旺盛,却已稳固如扎根沃土,静静燃烧,散发着纯净而充满潜力的光芒。
林海海缓缓收功,瀚海潮音珠光芒渐黯,潮汐之声平息。他长舒一口气,拭去额角汗水,看向洛无涯与厉北辰,露出疲惫却真诚的笑容:“幸不辱命。贵盟主体内寂灭道伤已驱九成,剩余一丝与新生道火相融,日后或可被其彻底炼化,甚至化为养料。道火根基已稳,性命无忧,只是神魂与肉身损耗过巨,道境初成,仍需久静养巩固,方能完全苏醒,掌控新增之力。”
洛无涯深深一揖到底,语气郑重至极:“林道友妙手回春,恩同再造!洛无涯代天剑同盟上下,拜谢道友大恩!”厉北辰紧随其后,抱拳躬身,这位粗豪汉子虽无华丽言辞,却以最大幅度的动作,尽显心中诚意。
“两位不必多礼。”林海海连忙虚扶,目光落在仍昏迷的杨尘身上,眼中闪过复杂之色,犹豫片刻开口:“两位,贵盟主已无大碍。林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道友但说无妨!”洛无涯连忙应道。
林海海沉吟片刻,缓缓道:“贵盟主体内新成道火,玄妙非凡,似融多种本源,更蕴逆转生死、再造乾坤的潜在意境。此番夺回的界源碎片,与此界残缺息息相关。林某观潮望气多年,隐隐有感,此界囚笼之困,生灵超脱之难,或许并非无解,关键在于补全。”
他指了指阵眼中的碎片:“此碎片乃关键之一,而贵盟主之道火与意志,或许是点燃补全之路的火种。只是此路必然漫长,且布满未知凶险。即便补全,此界固有法则、秩序乃至依存于此的存在,都可能翻天覆地,甚至需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他顿了顿,看向二人:“林某言尽于此。贵盟主醒来后,如何抉择,当由他自行定夺。只是希望两位知晓,前路并非击败外敌便可得海晏河清,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
洛无涯与厉北辰闻言,神色一凛。二人并非愚钝,林海海这番话虽未明说,却暗示了更深层的问题——打破囚笼后,世界将走向何方?补全世界本源的代价是什么?亿万生灵又将何去何从?
沉甸甸的责任感与对未来的一丝迷茫,悄然涌上心头。
“多谢林道友提点。”洛无涯深吸一口气,眼神重归坚定,“无论前路如何,吾等既已踏上此途,便无退缩之理。盟主醒来自有决断,同盟上下,誓死相随!”
厉北辰重重点头:“不错!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盟主就是最高的那个!老子只管跟着他,锤碎一切挡路的!”
林海海望着二人,眼中掠过赞赏,微微点头:“既如此,林某便不多言。贵盟主体内道火已稳,界源碎片气息平和,后续只需以温和灵气与地脉之气滋养,待其自然苏醒即可。林某外出已久,需返回海眼镇守,不便久留。”
“林道友这就要走?”洛无涯忙道,“尚未好好答谢……”
“不必客套。”林海海摆摆手,洒脱一笑,“相见即是有缘。他日贵盟主若有意探寻补全之路,或遇无尽之海、归墟海眼相关之难,可凭此珠感应寻我。”
说罢,他手指轻弹,一点微不可察的蓝色印记落入瀚海潮音珠,随后将宝珠递向洛无涯:“此珠暂留此处,可续养贵盟主神魂,平复道火余波。待他醒来,自会知晓用法,印记在内,可作联络。”
洛无涯郑重接过宝珠,再次行礼:“大恩不言谢!道友日后若有差遣,天剑同盟万死不辞!”
林海海含笑点头,身形渐渐变得模糊透明,如融入海水般悄然消失在密室中,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海潮余韵,萦绕不散。
密室重归寂静,只剩杨尘平稳的呼吸声,以及阵眼中世界本源碎片柔和的光晕。
洛无涯握着尚带余温的瀚海潮音珠,与厉北辰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皆有劫后余生的释然,更有对未来的深沉思索。
盟主的命,保住了。
但林海海留下的警示,如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或许才刚刚开始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