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死寂,宛若凝滞。
左翼,青色剑河流转微滞,洛无涯持剑之手轻颤,非因力竭,乃中路刹那爆发又湮灭的冰蓝银白,及随后升腾的陌生气息——令神魂战栗,又满含无尽悲怆。厉北辰怒啸哽喉,赤红双目死死凝望杨尘方向,拳指交击作响,身后体修尽皆默然,唯有粗重喘息与压抑悲戚弥漫。
中路寂灭阴影,两点猩红眼眸剧烈闪烁,满是惊疑忌惮,更有一丝被冒犯的狂暴怒意。其体内镇压的世界本源碎片,经短暂叩门扰动,虽被它不惜代价再度压制,残余悸动未平,反倒与前方气息骤变的人类,生出令它极度不安的微弱共鸣。
杨尘静悬虚空。
身周再无璀璨灵光,亦无逼人威压,唯有无边淡近乎透明的灰蒙蒙光晕笼罩。此光晕似独立于这片虚空,又与更深层的某种法则脉动同步。他破碎的青衫无风自动,其上被寂灭死气侵蚀的痕迹,正以肉眼可见之速消退,非是修复,反倒似被无形之力抹去,复归未损之初。
眼眸低垂,视线落于空空双手,仿佛仍能触及那冰蓝银白最后的余温。心口空洞冰寒,却有更为炽热凝练之物,于空洞中熊熊燃烧,代血而行,涌向四肢百骸,融入每一寸筋骨,每一缕神念。
那是他的道火。以悲恸为薪,以执念为焰,以刚触及的大乘道境为炉,焚尽过往,照亮前路,更锻铸他全新的存在本源。
他无声咀嚼大乘二字。不同于往昔境界提升带来的力量暴涨,此刻更多是眼界的拔升与本源的贴近。他仿佛能更清晰听闻虚空底层能量流动之音,更敏锐窥见寂灭死气中那些冰冷终结的法则脉络,甚至能隐约感知脚下无尽遥远之处,通过玄妙联系与他共鸣的本界天地——残缺却坚韧的脉动。
尤为甚者,与寂灭阴影深处那块世界本源碎片的共鸣,随他道心蜕变与道火燃烧,愈发清晰紧密。那碎片恰似他体内新生道火在遥远彼端的微弱回响,又若被囚禁万古的古老意志,正发出模糊的求救与期盼。
寂灭之主已然察觉这令它不安的联系在加剧。
“窃取源核之息的蝼蚁……你的存在,已是悖逆!”冰冷神念不再掩饰杀意,阴影剧烈翻腾,被杨尘先前叩门及道境突破所扰乱的死气,再度有序凝聚,只是速度明显迟缓,气息亦较最初衰弱一截。苏澜与白芷最后的燃烧,加之世界本源碎片的反噬,终究令它遭逢切实创伤。
“悖逆?”杨尘终是抬眼,望向那庞大阴影。眼神平静无波,深处却跳动着冰冷道火,“囚我界本源,噬我界生灵,铸万古牢笼……究竟谁,才是悖逆?”
他不再多言,言语此刻尽皆苍白。唯有行动,唯有力量,方能明证一切,了结一切。
杨尘缓缓抬右手,掌心向上。不掐诀,不念咒,唯是心念微动。
嗡!
掌心上方尺许虚空,悄然漾开一圈涟漪。一点混沌色火星凭空浮现,转瞬拉伸变形,化作一柄长约三尺、形制古朴、通体流转混沌灰芒的长剑虚影。此剑影非实体,亦非纯粹能量凝聚,更似某种概念与法则的初步具现——是他新生道火与三元归真根基相融后,对剑之一道领悟的直观显化。
剑身之上,隐见极淡龙形纹路盘绕,点点星辉明灭,终皆归于混沌色剑芒之中,似能吞噬万物,又似能创生一切。
“便以此剑,斩断这扭曲因果。”杨尘轻声说着,握住了那混沌剑影的剑柄。
握住刹那,剑影骤然凝实数分,发出一声清越剑鸣。此鸣不响于虚空,却直荡交战双方神魂!洛无涯手中古剑青冥随之发出强烈共鸣颤栗,乃是低位阶剑器面对更高层次剑道意念的本能反应!
寂灭阴影的猩红眼眸骤然收缩!它从这柄看似不起眼的混沌长剑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这威胁并非源于绝对力量强度,此刻杨尘力量远未复归巅峰,而是源于本质的克制与排斥!剑中蕴含的,不仅是杨尘个人的道火与力量,更融有一丝被它视作囚笼与威胁的世界本源碎片之原始生机、阴阳清浊意蕴,以及杨尘因挚爱陨落而淬炼出的——对寂灭与终结法则最深切的痛恨与抗拒之意!
“死!”
寂灭之主不再迟疑,抢先发难!它不再分散力量凝聚无数触手,而是将大半残余寂灭死气疯狂灌注于先前射出毁灭黑光的眼眸之处,凝聚成一颗不断旋转的漆黑能量球体,内部仿佛有无穷微型黑洞生灭!球体周遭,虚空崩裂,光线扭曲,散发出令神魂冻结的终极毁灭气息!
这是它受创后能动用的最强一击,务求将这骤然变得诡异的威胁彻底抹除!
漆黑能量球体无声射出,速度看似徐缓,却携必中的法则锁定之威,沿途虚空留下一道久久无法愈合的纯黑轨迹,直扑杨尘!
杨尘面对这足以让寻常大乘初期修士严阵以待的恐怖一击,眼神毫无波动。他只是平平举起手中混沌长剑,剑尖遥指那颗袭来的漆黑能量球。
无华丽剑招,无惊天声势。他仅将体内新生、与大乘道境初步契合的道火与力量,连同对世界本源碎片的那一丝共鸣牵引,以及对苏澜、白芷的无尽思念与守护执念,尽数灌注于这一剑之中。
而后,简简单单,向前一刺。
“破。”
一道灰蒙蒙、细如发丝,却似蕴含开辟鸿蒙、厘定清浊意蕴的剑光,自混沌长剑剑尖迸发,迎向那颗毁灭能量球。
与往昔能量对撞湮灭的景象截然不同。
当灰蒙蒙剑光与漆黑能量球触碰的刹那,未有剧烈爆炸。那漆黑能量球外围恐怖的寂灭死气与虚空崩裂之力,触及剑光的瞬间,竟如遇克星般迅速消融瓦解!非是被更强力量击溃,更似其存在的根基被动摇,其毁灭之性被剑光中蕴含的存在、生机、秩序重构的复合意蕴所覆盖改写!
滋滋声响,细微如冰雪消融。漆黑能量球以肉眼可见之速缩小黯淡,表面流转的微型黑洞接连湮灭。而那道灰蒙蒙剑光,虽亦在不断消耗,却始终坚定向前,一寸寸刺入能量球核心!
“不可能!”寂灭之主的神念发出难以置信的咆哮。它无法理解,为何自己凝聚寂灭本源的一击,会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化解!这已超越力量强弱之范畴,触及法则层面某种根本性的克制!
僵持三息之后,灰蒙蒙剑光彻底洞穿已然缩小至拳头大小的漆黑能量球残余!
噗!
一声轻响,最后的毁灭能量消散无形。而那道消耗大半、仅剩一缕的灰色剑光,余势未绝,似穿越虚空缝隙,瞬间出现在寂灭阴影那猩红眼眸前方,在其反应过来之前,轻轻刺入两点猩红之间——那里正是它先前凝聚能量球、亦是力量运转的核心枢纽之一!
嗤——!!!
宛若烧红铁棍插入冰水,剧烈嗤响伴随着寂灭阴影猛然爆发的、饱含痛苦与狂怒的精神尖啸!那被灰色剑光刺入之处,骤然炸开一团混乱能量乱流,金、银、灰三色光芒与漆黑死气疯狂纠缠湮灭!阴影庞大的躯体剧烈痉挛扭曲,气息再度暴跌,较先前被叩门反噬时更为紊乱衰弱!
这一剑,不仅破去它的杀招,更直接创伤其力量核心!尤其是剑光中蕴含的那一丝与世界本源碎片的共鸣之力,如最恶毒的引信,再度勾动它体内那块异物的轻微悸动,令它内外交困,痛苦不堪!
“机会!”左翼洛无涯眼中精光爆闪,他虽不明杨尘身上具体变故,却将那惊天一剑与寂灭之主的惨状看得真切!“剑修所属,随我——绞杀!”
青色剑河瞬间光芒大盛,趁对手因中路剧变分神、气息紊乱之际,化作无数道犀利无匹的剑丝,疯狂切割向寂灭阴影分体的薄弱之处!
右翼厉北辰更是怒吼如雷:“儿郎们!盟主得手了!跟老子冲垮这鬼东西!”
赤红气血金焰冲天而起,体修战阵宛若烧红战锤,狠狠砸向对手因核心受创而显露的防御缺口!
整个战局,因杨尘这突破后、蕴含全新境界与意志的破之一剑,发生了决定性的倾斜!
杨尘静悬原地,脸色较先前愈发苍白,握住混沌长剑的手微微颤抖。方才一剑,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几乎抽空他刚恢复不多的新生力量,更是对他初成的大乘道境与道火的严峻考验。但他成功了。他印证了自己的道路,印证了这以悲恸与执念点燃的道火,对寂灭之力的克制之效。
更重要的是,方才剑光刺入寂灭阴影核心的刹那,他通过那缕与世界本源碎片的共鸣联系,清晰感知到碎片的具体方位,以及其外部寂灭封印的松动程度!
它就在那里,于阴影最深处,被重重死气法则锁链缠绕,宛若蛛网包裹的萤火,光芒微弱却顽强不灭。
而此刻,封印因寂灭之主受创,已显露明显破绽!
杨尘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身体的虚弱与神魂深处的疲惫,以及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心神的巨大空洞。他的目光,越过因受创而剧烈翻滚、试图重归稳定的寂灭阴影,死死锁定其内部那一点微弱萤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