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夹缝。
一个连“存在”本身都显得多余的维度。
这里没有光，没有暗，没有上下四方，更没有时间的概念。
唯一存在的，只有永恒的、足以将三魂七魄都碾成齑粉的虚空乱流。
秦政的惨叫，早已消失。
不是痛苦停止了。
恰恰相反，是痛苦超越了神经所能理解的极限，声带被狂暴的能量撕裂，大脑因为超载的痛觉信号而陷入一片空白的麻痹。
他的处境，诡异到了极点。
一半的身体，像是被定格的油画，凝固在昆仑地宫的石室里，被那只狰狞的黑色豹爪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而另外一半，则彻底暴露在这片毁灭性的虚无之中。
一场缓慢到令人发指的“删除”正在进行。
他的血肉、筋膜、骨骼、内脏……所有构成他这个生命体的物质，都在被一点一点地磨灭，分解成宇宙中最原始的粒子。
这不是切割，不是撕裂，而是更恐怖的“抹除”。
鲜血刚从开放性的伤口中涌出，甚至来不及形成血珠，就被虚空无声地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森白的骨骼断茬处，没有一丝棱角，呈现出一种被亿万年流水冲刷过般的、诡异又光滑的质感。
这种将生命过程无限放慢的凌迟，足以让任何神佛的意志都彻底崩溃，化为虚无。
另一边，嬴政的情况也远谈不上好。
他那作为神魂主力的黑色玄龙，霸道绝伦，此刻却像一条被困在渔网里的巨鲸，被秦政那化作千万条紫金色锁链的破碎神魂，死死缠住，一同拖拽在这片毁灭乱流里。
他和自己那具强大肉身的联系，被严重干扰。
那感觉，就像一个顶尖的F1车手，被强行塞进了一辆方向盘、油门、刹车全部延迟三秒的报废拖拉机里。
空有一身焚山煮海的元婴期修为，却处处掣肘，卡顿得让他几欲发狂！
“放——手！”
黑色玄龙在秦政的识海中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
龙吟化作实质的神魂风暴，卷起滔天巨浪，其中仿佛有万千兵马俑的虚影在冲锋陷阵，疯狂冲击着那些紫金色的锁链，试图将它们彻底震碎！
然而，结果却让嬴政的怒火愈发高涨。
秦政的神魂锁链，坚韧得匪夷所思！
那里面，不仅仅蕴含着他燃烧一切的金丹期修为。
更灌注了一股嬴政从未理解，也无法磨灭的东西——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世纪，不信鬼神，不敬帝王，坚信人生而平等的现代独立意志！
他或许敬佩始皇帝横扫六合的功绩，但这不代表他要顶礼膜拜！
他或许惊叹于其雄才大略，但这不代表他愿意放弃自己的人生，沦为一具被夺舍的皮囊！
凭什么？！
就凭你早生了两千年？！
老子从小学的就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到你这就得跪下唱征服？
想屁吃！
这股意志，纯粹、顽强、甚至带着一丝现代人的“轴”，宛如经过千锤百炼的金刚石，在嬴政那无往不利的帝王意志碾压下，竟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死死地撑住了！
“蝼蚁！区区蝼蚁！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嬴政的怒火几乎要将秦政这片小小的识海彻底点燃。
他从未想过，自己堂堂始皇帝，吞六国，筑长城，炼神魂，蛰伏两千载，竟然会被一个连元婴门槛都没摸到的后世小辈，逼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他的神魂，在虚空乱流的冲刷下，同样在被消耗。
他元婴期的神魂底蕴确实远比秦政雄厚，但这就像一个巨大的水桶，而秦政就是那个死死堵住出水口，还顺便把水龙头拧到最大，不让他上岸补充的疯子！
纯消耗，无补充！
这是最蠢，也是最原始的战术！
两人，就在这片隔绝一切的虚空囚笼里，展开了一场最原始、最残酷、也最纯粹的意志消磨战。
谁先撑不住，谁就彻底消失！
秦政的意识已经彻底模糊。
肉身被一寸寸磨灭的剧痛，神魂被帝王意志反复冲击的震荡，让他如一叶扁舟，在昏迷与清醒的浪潮中反复颠簸。
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
脑海中，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执念。
不能松手。
绝对，绝对不能松手！
一旦松手，他的一切都将画上句号。那个在昆仑基地里哭泣的赵美姬，那个承载了华夏最后希望的“盘古”计划，那个生他养他的蔚蓝地球……所有他拼上性命想要守护的一切，都将落入这个两千年前的老怪物手中。
他，不能输！
也，输不起！
“……不错的眼神。”
不知在这片混沌中僵持了多久，嬴政那狂怒到极致的声音，竟然诡异地平息了下来。
那头庞大无比的黑色玄龙，停止了徒劳的冲击，只是静静悬浮在秦政的识海中央。那双宛如日月般的巨大龙瞳，冷漠地注视着那些已经布满裂痕、光芒黯淡，却依旧死死缠绕着自己的紫金色锁链。
“两千二百年了。”
“你是第一个，能将朕，逼到如此地步的人。”
他的语气里，没有了之前的暴虐与狂怒，反而多了一种……类似于君王审视麾下悍将的欣赏。
“你的意志，比朕脚下任何一座山脉的顽石，都要坚硬。”
“可惜……”
嬴政话锋一转，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
“意志，终究填不平力量的鸿沟。再这样下去，先被这片虚无彻底磨灭的，一定是你。”
他在陈述一个冰冷到绝望的事实。
秦政仅存的半边身体，已经快要被虚空彻底吞噬，腰部以下，几乎已经完全消失。他的神魂之火，也微弱到了极点，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他到极限了。
彻彻底底的，油尽灯枯的极限。
秦政模糊的意识中，也清晰地认知到了这一点。
再这样下去，就是温水煮青蛙，自己被活活耗死。
而嬴政，最多是神魂本源大损，元气重创，可能需要沉睡个数百上千年才能恢复。但只要他能回到昆仑那具肉身里，就绝不致命。
到头来，自己付出生命的一切挣扎，依旧是徒劳。
不。
绝不！
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不由你这个两千年前的老古董！
秦政那即将熄灭的意志之火，在这一刻，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像是被浇上了一整桶航空燃油，轰然一声，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璀璨夺目的光芒！
既然横竖都是一死。
既然拉着你同归于尽已经不可能。
那么……
就在这最后的时刻，给你这位千古一帝，送上一份……永世难忘的登基大礼！
他那残破不堪的神魂小人，脸上忽然咧开一个无比疯狂的笑容。
那笑容里，有不甘，有决绝，更有一丝即将看到宿敌吃瘪的快意！
他仅存的意志力，在这一瞬间，做出了一个让嬴政都始料未及的决定。
他放弃了对神魂锁链的维持！
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如百川归海，猛地向内收缩，全部灌注到了自己丹田气海之内，那颗早已布满蛛网般裂痕的紫金金丹之上！
嗡！
金丹之上，裂痕更深，但光芒却前所未有的璀璨！
嬴政的神魂何等敏锐，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那种感觉，就像看到一个手无寸铁的死囚，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枚拔掉保险的核弹！
“你敢！”
黑色玄龙那双刚刚还带着欣赏的龙瞳，瞬间被惊骇与暴怒填满！发出一声甚至比之前还要响亮的咆哮！
庞大无匹的神魂之力再次化作海啸，疯狂席卷而出，想要阻止他这疯狂的举动！
但，已经晚了。
秦政的意志，在这一刻，决绝、惨烈，不留半分余地！
他对着自己辛苦修炼而来的道基，下达了今生最后一个，也是最酷的一个指令。
给老子……
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