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美姬回家的路，静得诡异。
那架涂着朴素灰色涂装的运输机，在万米高空拉出一条笔直的凝结尾，像一把外科手术刀划开天鹅绒般的夜幕。沿途，一个又一个国家最先进的防空雷达网络，如同商量好了一般，集体陷入了短暂的“失明”。
也就在飞机通讯频道里传来“欢迎回家”的温和电子音，机身越过国境线的那一刻，一份名为《关于地球进入高能宇宙射线环境的初步观测与理论模型》的白皮书，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美、英、法、俄四国最高情报机构的加密服务器里。
白皮书不厚，三十几页纸，薄得像个笑话。可下载它的每一秒，都让那些顶级情报机构的防火墙警报响得快要烧掉。通篇，是那种能让博士生都头皮发麻的严谨术语和数学公式。
它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笔触，抛出了一个足以掀翻人类文明的观点：太阳系正在一头扎进银河系某个前所未有的高密度能量臂。一种被报告命名为“灵气”的未知宇宙射线，其浓度正以恐怖的指数级攀升。
报告吝啬地给出了这种射线的几种基本性质：高穿透性、信息携带性，以及对碳基生物细胞的“诱导性进化”作用。附上的几张模糊星图，标注了太阳系未来几百年的“死亡航线”，以及几个能量浓度可能爆表的“审判日”。
然后，没了。
报告解释了“为什么”会天降神罚，却没有说“怎么办”才能拿到那张进入新世界的门票。
它更像一本被撕掉了关键章节的武功秘籍，开篇告诉你“天下有神功”，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至于怎么练，练了会走火入魔还是立地飞升，抱歉，自己猜去吧。
白宫地下掩体，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和绝望的馊味。一场由全美最顶尖大脑组成的秘密研讨会，已经不眠不休地开了两天。
“……见鬼，这套模型的数学逻辑是自洽的。”一位胡子拉碴的诺奖得主，指着屏幕上瀑布般的数据流，声音沙哑，“它提出的‘灵波假说’，能解释我们最近观测到的所有异常，包括那该死的水怪。”
“所以我们怎么用它？！”一位军方背景的生物工程专家猛地一拍桌子，震得咖啡杯直晃，“报告里那句‘诱导性进化’就是个屁！随机？不可控？那个叫赵美姬的中国女人，她看起来像是随机变异的吗？中国人，他们绝对有‘方法’！”
“方法……”角落里，一个头发花白的历史学家，同时也是宗教学顾问，突然幽幽地开了口，“Gentlemen，我们有没有可能……从一开始，就用错了地图？”
所有布满血丝的眼睛都转向了他。
“我们一直在用解剖刀，试图去解剖一个‘幽灵’。”历史学家缓缓说道，“我们在想如何‘利用’能量，就像利用石油。而中国人，他们想的可能是如何让身体变成一个能‘承载’这片海洋的‘容器’。看这个……”
他调出赵美姬的战斗影像。
“看她的姿态，她的眼神，那种对力量的掌控……那不是一个被闪电劈中的幸运儿，那更像一个……通过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严苛训练，一步步成为力量本身的……‘行者’。”
“行者（Adept）？”
“是的。纵观历史，只有东方，特别是中华文明，有一整套关于‘人体是个小宇宙’、‘天人合一’的哲学。他们称之为‘修炼’。他们的神话里，没有靠基因突变或者外星蜘蛛的超级英雄，只有一步一个脚印，从凡人肉胎里修炼出神性的‘仙’。”
他的话，像一道惊雷，炸得满屋子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与此同时，全球互联网，彻底疯了。
一段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泄露出来的、画质感人的战斗视频，像病毒一样席卷了所有社交平台，把几十亿人的世界观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wtF？！这是哪家电影公司的预告片？特效屌爆了！求片名！”
“**回楼上，别做梦了。法新社刚发了快讯，拉格朗日采石场确认发生‘高烈度不明原因爆炸’，那头折腾了巴黎半个月的水怪，尸体都没找着。**”
“**So…一个中国妹子，徒手搓了个火球，把尼斯湖水怪的亲戚给扬了？20xx年，真是魔幻。**”
“**重点是火球吗？！你们这群肤浅的男人！没看到她最后那个眼神吗？那种气质！那是人类？那是神只！是东方神话里的仙女姐姐下凡了！**”
“**仙女+1！我就说嘛，这种力量必须得有文化底蕴。不像咱们，超级英雄不是变异就是有钱，low爆了。看看人家，这叫格调！**”
“**有内行分析了，那金色的火焰，很可能就是中国道教传说里的‘三昧真火’！我靠，这tm跟道教有关！**”
“**道教？taoism？《道德经》？已下单！兄弟们别再卷英语了，赶紧报个中文班！未来的世界，不懂中文你连修仙功法都看不懂！内卷从我做起！**”
一场自下而上，混杂着狂热、投机与迷茫的“全球论道”运动，就这么野蛮地开始了。
无数对现实不满、对超凡力量充满幻想的普通人，像找到了救命稻草，开始疯狂吞食一切和“中国传统文化”沾边的东西。
《道德经》、《南华经》、《抱朴子》……这些几个世纪都没人碰的古籍，一夜之间霸占了亚马逊畅销榜。
世界各地的唐人街，突然被挤得水泄不通。那些教小孩写毛笔字的中文学校，门口排队的队伍里，挤满了西装革履的社会名流和眼神狂热的亿万富翁。
一些能磕磕巴巴念几句“道可道，非常道”的华裔留学生，一夜之间成了各大公司和神秘机构争抢的“东方学顾问”，薪水后面多了一串零。
世界，以一种极其荒诞，又无比真实的方式，调转了方向，开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向东朝圣。
507所，顶层办公室。
刘振国看着屏幕上汇总的全球舆情报告，那张一向严肃的脸上，终于绷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最后变成了一声畅快的低笑。
“主任，这帮老外……现在满世界找道士，到处建道观，还真以为念念经就能白日飞升了。”姜芸也忍俊不禁。
你还笑的出来？刘振国一脸的无奈。“上面知道是你提议让赵美姬出国历练，要是这次真的出事，我看你怎么哭！”
“嘻嘻！这不是没事嘛！”
“要不是研究以后发现，灵气复苏的事情瞒不了多久，你猜猜，有什么后果？”
姜芸脖子缩了缩，表示自己的态度。
刘振国只是稍微敲打一下她，此时他心情前所未有的好，“既然消息已经泄漏到网上，就让那些大鼻子去猜吧！万一歪打正着，说不定还真能让他们摸到点边了。“
”我们的报告，可是告诉他们天上下的是什么‘雨’。他们自己，又从老祖宗的故纸堆里，翻出了要用‘身体’去接这雨。两个方向都对，可惜啊……”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他们不知道，连接天与人的那座‘桥’，也就是真正的‘功法’，早就被我们自己人给拆得七七八八了。”
“他们手里的，都是些优化了无数次的阉割版。在‘灵气’这个新的网络带宽没有恢复到一定程度前，根本安装不了。就算安装好了，里面也有各种bUG，就像那些重金属练的丹，他们敢吃？哼哼！等他们折腾明白，我们早就把这点领先优势，滚成他们无法逾越的雪球了。”
刘振国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负手而立。
“一份半真半假的说明书，换来了一场全球范围的文化朝圣，更换来了最宝贵的时间窗口。这笔买卖……太值了。”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墙壁与千里的云层，望向了另一座城市，那间永远灯火通明的实验室。
“秦政那小子……可别让我失望啊。”
……
秦政的实验室。
新闻直播画面定格在运输机降落的那一刻，他才关掉。
胸口那块压了几天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他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他猛地转过身，面前巨大的弧形屏幕上，一个由无数光点和符文构成的图腾正缓缓流转，如同一个活着的、呼吸着的宇宙模型，瑰丽而致命。他的瞳孔里，倒映着那片光芒，也燃烧着一股几乎要将自己点燃的火焰。
赵美姬，已经在万众瞩目下，站在了浪潮之巅。
而他，还被困在这片理论的浅滩上。
一股滚烫的、近乎羞耻的紧迫感，攥紧了他的心脏。
“美姬……等我。”他低声自语，更像是在对自己下令，“我很快……就会追上你。”
他抓起内部通讯器，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接通了姜芸的线路。
“姜姐，基础图腾的结构解析和优化……我完成了第一版。我需要权限，”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却无比坚定，“进行人体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