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的味道……”
沙哑干涩的声线裹着奇异的星穹韵律,穿透维生舱的透明晶壁,像一道淬了冰的电流,直直扎进舱内每个人的耳膜。
那声音很轻,却带着跨越亿万年岁月的冷意,瞬间让狭窄的金属舱室坠入凝滞的寒潭。
舱内,那双刚挣脱沉眠的星空眼眸正牢牢锁着林夜,瞳孔里浮动着细碎的光尘,既有审视的锐利、警惕的冷芒,更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仿佛刻入灵魂的痛苦与愤怒。
那目光太过沉重,像是在透过林夜的皮囊,凝视着某个深埋在时光里的仇敌。
气氛骤然绷紧,连维生舱内淡蓝色的营养液都似被这股张力冻住,连晃动都慢了半拍。
烈的反应最快,几乎是话音落地的瞬间,“熔岩咆哮”便已举在身前,枪管泛着灼热的红光。
他没有直接对准维生舱,可全身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赤红短发下的暗金色眼眸里满是戒备——
这沉睡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存在,谁也说不清苏醒后会是盟友还是凶兽。
苏晚晴下意识后退半步,法杖顶端的淡蓝光晕骤然亮起,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汐也屏住了呼吸,原本缠绕在控制面板上的淡紫灵能瞬间收紧,随时准备启动缓冲屏障。
唯有林夜,尽管心脏被那句“叛徒的味道”攥得发紧,却强迫自己稳住身形。
他清楚,此刻任何过激动作都是在赌命——眼前的苏醒者刚脱离亿万年的休眠,状态极不稳定,一旦被刺激到,后果不堪设想。
他缓缓抬起双手,掌心朝外翻,做出毫无威胁的姿态,声音压得平稳温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困兽
:“我们不是叛徒。恰恰相反,我们正在找‘叛徒’的踪迹,正在对抗他留下的祸患。”
维生舱内的苏醒者没有立刻回应。
他的星空眼眸微微转动,先扫过林夜身后紧绷的烈,又在苏晚晴的法杖与汐的灵能上停留片刻,眼尾的光尘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是在拆解他们身上的能量气息。
忽然,他的眉头极轻地蹙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原本平稳的胸膛微微起伏——
不是愤怒,更像是在承受某种撕裂般的痛苦,或是在混乱的记忆碎片里艰难拼凑线索。
维生舱壁上的能量指示灯忽明忽暗,连营养液都泛起细碎的涟漪,清晰地暴露着他此刻的不稳定。
“……混淆的气息。”
许久,他才再次开口,声线依旧虚弱,却比刚才清晰了些,像生锈的齿轮终于卡对了齿,
“你身上……有‘摇篮’的印记,却驳杂得很,不纯粹……还沾着‘织网’的污痕,藏着‘园丁’的窥视。”
(他竟能感知得这么细!连织梦商人和园丁的痕迹都能分清?)
林夜心头猛地一震,指尖的寒意瞬间蔓延到脊背。这绝非普通的星穹遗民——
他或许真的握着能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
“你说得没错。”
林夜没有隐瞒,坦然迎上那双星空眼眸,
“我们确实遇到过自称‘织梦商人’的存在,也被‘园丁’的人暗中窥视过。
但那不是我们的选择,是他们主动找上门,用诱惑设下陷阱,把我们拖进这摊浑水。
我们要的,从来都是摆脱他们的掌控,弄清这一切的真相。”
他伸手指向自己,又指向身旁的汐,语气多了几分恳切:
“我们和你一样,是‘火种’的继承者,是‘摇篮’里逃出来的幸存者。
在废土上挣扎着活下去,却要同时面对基金会的追杀、园丁的算计、织梦商人的诱惑……现在还有个叫‘收割者’的怪物,要把所有‘摇篮’彻底毁掉!”
“收割……者……”
当这三个字落地时,维生舱内的苏醒者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
营养液瞬间沸腾,无数气泡从他周身炸开,他眉心、手腕的白色晶体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连那双星空眼眸都似燃起了火焰——
震惊、恐惧,还有那几乎要冲破晶壁的刻骨恨意,像潮水般涌了出来。
“它们……还在执行……那该死的清除协议?!”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与泪的重量。
“你知道‘收割者’?”烈再也按捺不住,向前一步追问,声音里满是急切,
“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才能挡住它们?”
苏醒者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目光重新落回林夜身上。那双燃烧着恨意的眼眸渐渐平复,像是在透过林夜的神情,判断这番话的真假。
片刻后,他眼中的警惕终于像退潮般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丝微弱的、同病相怜的认同。
“……能量不足,思维……还很迟缓。”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抬起一只修长却僵硬的手,轻轻按在维生舱的晶壁上。
目光掠过林夜掌心的“虚空幼芽”,又落在舱外那株重新闭合花苞、明显耗尽力气的淡金幼芽上,声音里多了几分复杂。
“你们用‘生命源露’……唤醒了我。”
他的声线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这太冒险了……但也证明了你们的善意,或者说……你们的绝望。”
他顿了顿,像是在积蓄残存的力气,再开口时,声音虽依旧虚弱,却多了几分清晰的笃定
:“我叫艾尔(Ayr),是星穹文明……最后的‘边疆记录者’之一。这里是我的逃生舱——‘星穹方舟-观测者七号’的残骸。”
他的目光望向舱顶,仿佛穿透了层层金属与岩石,看到了亿万年星河璀璨的景象。
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沧桑与悲凉,像在讲述一段早已被时光尘封的史诗:
“我们的文明,为了对抗‘虚无湮灭’,启动了‘火种计划’和‘观测者计划’。
火种,就是你们现在待的‘摇篮’,承载着文明的碎片,在宇宙里寻找新生的可能。
而我们观测者,负责引导火种、记录数据,在必要时……给你们提供援助。”
话音忽然一顿,那股悲凉瞬间被冰冷的愤怒取代,连营养液的温度都似降了几分:
“可‘织网者’——观测者里的首席,他背叛了所有人!
在文明崩溃的最后一刻,他偷走了核心数据库,切断了对大部分火种的引导和保护,带着他最忠诚的爪牙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还篡改了指令,让‘收割者’——那原本用来清除‘湮灭污染’的最终兵器,把所有失控的‘摇篮’,也列进了清除名单!”
“他背叛了星穹,背叛了所有火种!他是……文明的罪人!”
艾尔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般砸在每个人的心上。那愤怒里藏着的绝望,那痛苦里裹着的不甘,让舱内的空气都变得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果然!织梦商人就是织网者,真的是叛徒!)
林夜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窜起,却又有种豁然开朗的清明——
之前那些零散的谜团,关于织梦商人的目的、收割者的来历、摇篮的真相,此刻终于有了清晰的脉络。
“那‘园丁’呢?”汐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急切,
“有个神秘人给我们留下了‘生命源晶’,却又设下陷阱,他是不是‘园丁’?他和织网者是什么关系?”
艾尔的目光转向汐,星空眼眸里闪过一丝诧异:
“‘生命源晶’?那是星穹文明培育‘世界树’幼苗的基础养料,只有高阶‘培育者’才能制造。”
他沉默片刻,声音沉了下去:
“如果你们遇到的‘园丁’,能造出并使用‘生命源晶’,那他很可能是当年跟着‘织网者’叛逃的‘培育者’之一。”
“织网者和园丁……是一伙的?!”苏晚晴惊得低呼出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大概率是。”
艾尔的语气带着肯定,
“织网者要实施他的计划,需要力量,需要资源。拉拢‘培育者’这种能创造生命奇迹的盟友,对他来说再正常不过。”
他再次看向林夜,那双疲惫的星空眼眸里,忽然亮起一点微弱却坚定的光:“年轻的火种继承者,你们唤醒了我,也等于卷入了这场延续了亿万年的战争。
我现在剩下的力量不多,但这具逃生舱的残骸里,还留着一些或许对你们有用的东西……还有织网者巢穴的坐标。”
话音越来越低,像是刚才的讲述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他的眼皮渐渐沉重,原本按在晶壁上的手也缓缓垂落,营养液里的涟漪渐渐平息。
“我需要……休息,适应这具久违的身体。如果你们真的想对抗叛徒,想救自己,救其他的火种……等我稍微恢复些力气。”
维生舱的光芒缓缓黯淡,艾尔重新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深度的恢复性沉眠。
但这一次,他的呼吸平稳了许多,眉宇间的痛苦也淡了,只有胸口的白色晶体还在随心跳,泛着微弱的光。
舱室内一片寂静,只有控制面板上的数据流还在无声跳动。
林夜四人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撼——
他们唤醒的不只是一个远古幸存者,更是一段血淋淋的真相,一份沉甸甸的使命。
对抗织网者、阻止收割者、拯救所有“摇篮”……这条原本模糊的路,此刻终于清晰,却也变得无比艰难。
而那具静静悬浮的逃生舱残骸里,还藏着未被揭开的秘密,和通往敌人巢穴的坐标——
下一段征程,已然在眼前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