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伞后撤，米娃望向东方，未被建筑挡住的一线灰白，掏出手机看了眼，离约定时间还差七分钟，已过六点半，天就要亮了，雨也快停了，老虎即便来了又能怎样，坦克不上，谁上？
如此，正想着一会该怎么跟老虎交涉的米娃，忽听身后响起咚咚咚，一阵由远及近的跑步声，那头打出娘胎便注定一生坎坷，似乎只会用暴力来解决问题，但对认准的人却情深义重，一根筋的东北虎，终究还是按时赶来了。
“姐夫！”
看到老虎，坦克立马活泛起来。老虎则喘着粗气走过来，先朝其摆手示意稍安勿躁，接着扫了圈众人，最后看向米娃：“找个地方说话？”
米娃笑了笑，将老虎往几人方才开小会的厂房一侧领去，路上率先问：“老板呢？”
“老板说他有事，没来，”老虎指了指来时路，瓮声瓮气道：“我把车停到路边，翻墙进来的。”
米娃随之去看老虎所指的方向，远处的路灯下确实有一堵老厂的界墙，这家伙还真会抄近道。砖墙目测有三米来高，上面似乎还站着一个人，一个人！米娃一愣，定睛再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老板说那玩意是个什么U盘，让你到手后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老虎并没有注意到米娃的反应，他揩去脸上的雨水，犹自带着一丝怨气道：“他还说，不管死不死人、死多少人，也要把那玩意整到手，如果天大亮前还整不下来，就回公司仓库拿炸药把烟囱炸了，然后毁尸灭迹，你的活就算完了，后续让那个刘厂长自己想办法。”
收回目光，米娃阴着脸走到墙下站定，想了想，反问：“你跟他说坦克的事了？”
“没有，”老虎似乎有点不习惯米老大对他讲普通话，让他觉得没了谈判该有的气氛。他撇撇嘴道：“我知道，你指定没跟老板打报告。”
“你就这么信任我？”米娃看向老虎。
“我信你！”老虎的回答斩钉截铁，话毕又撮着牙花子道：“不过，想瞒他也没那么容易。”
米娃点点头，又问：“见大脑袋了吗？”
“见了，他开的那辆大车轮胎爆了一个，上山不行但能凑合开下来，老板不放心把车撂路上，就和我在前面领路，中间连人带车就安置在下山进城的路上，那家存放塔吊钢架的场地里。”
“大脑袋的手机呢？”米娃提醒老虎自己要问的重点。
“噢，他手机让老板收了，说有事用门房的电话，”见米娃的表情并无异样，老虎挠了挠头补充道：“临走的时候，老板还专门下车跟门房打过招呼，具体说啥我就不知道了。”
还真是防火防盗，防自己这个小人呐，米娃暗自叹息，他虽早有预判，可心中依旧百味杂陈，随即接着问：“亮子和溜溜开着皮卡往那边去了，你知道吧？”
“老板打电话的时候，我好像听见溜溜的名字了，那会我正帮大脑袋整车底下的石头，就没咋留意。”
就这样吧，已然心知肚明的米娃不禁有些心灰意冷，如此沉默了片刻，才转向老虎明知故问道：“那你呢，他不是安排你别的活了？”
“他让我在山沟里找人，我可没那闲功夫！我要是不想干，谁说话也不好使！”
我的老天爷，你终于肯扯回正题了！老虎深吸一口气，下意识握紧拳头，挑眉盯着比自己矮半头的米娃，咬牙道：“米老大，我就问你啥意思，坦克必须上咋的？！”
“不然呢？直接把烟囱炸了？！”米娃鄙夷地抬眼瞅了瞅老虎，淡淡说：“上面那人你见过，是个被逼急了才走上绝路的可怜人......”
“那我小舅子就该死？！”老虎虎目圆睁，打断米娃的话，一副谈不拢就要开干的架势。
“想死哪那么容易呀！”不知几时来、藏在哪，又偷听去多少内容的小个子，冷不丁开了口，说话从拐角的黑暗里现身走过来，对老虎笑眯眯道：“我准备了小二百米的绳子，还找见一个铁扣环。等会用绳子一头编个安全带给坦克套上，用我的办法，每爬十米就在梯子上做个活扣，再配上扣环，绝对万无一失！这可是我的保命法宝，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你不放屁，我都把你这个专业人士给忘了！你不就最擅长爬墙翻窗，整点偷鸡摸狗的活吗？还号称自己是梁上君子，你咋不上去呢？”老虎虎着脸，偏脸乜视着小个子，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凭啥我上呀，我、我又没犯错，”眼见老虎凶神恶煞一般，本想骂回去的小个子往后退了一步，转而自嘲说：“我要不是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还有点恐高......”
“瘪茄子，上不去就闭嘴！”老虎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回看向不为所动的米娃：“你说，咋整？”
“老子就不闭嘴！”又往后退了两步，自觉进入安全距离的小个子，不等米娃开口便倒反天罡，指着老虎脸红脖子粗地骂道：“我瘪茄子偷鸡摸狗，你老虎又算个啥玩意呀你，癞蛤蟆上脚背你还膈应起我来了！瞅你那得得嗖嗖的尿性，还好意思问米老大咋整，你小舅子闯了这么大的祸，要不是米老大帮你兜着，换做老板先知道，坦克这条命早他妈就没了！”
如看猴戏一样，本还抱着膀子嗤之以鼻的老虎，随之小个子后面的言语，逐渐没了气势。
“哼，你倒是理直气壮的很，自个管不好小舅子，不念米老大的好，还反跟米老大叫上板了！老虎，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的良心是不是叫狗给吃啦，咹？！”
“他，你还不了解，”米娃挥手打断小个子的乘胜追击，一脸无奈地笑道：“老虎的架子狗脾气，先跟你虚张声势一顿咋呼，能唬几个唬几个，唬不住就动手，结果不是坐牢就是跑路，一辈子在这个圈里兜兜转转，啥时候是个头啊，老虎？”
“我就是急，急疯了，一急就犯浑！”老虎回手就给了自己一耳光，酝酿了一路又蓄势待发的火气，就这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