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辉辉中间一声叹息,却让李秀莲如坐针毡,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说,有没有娃对我不重要,重要滴是我有你,就足够了......”
李秀莲闻言呆了呆,眼泪便汹涌而出,和雨水一起在脸上汇集成一片。她明白,强行给自己套错的辉辉,用一个伪命题向她表达了两层含义。一是其内容本身,他想借这句话告诉她,他知道了问题出在她身上,而他则仍选择原谅她将问题一直归咎于他!这恰恰也是他要表达的另一含义的延伸,那便是,如果这些话放在昨天说而不是现在,或许他们还有转圜的余地。
原来辉辉刚刚是在苦笑,笑:说什么都已晚了......李秀莲悲不自胜,她相信,如果她早与辉辉坦然相对,那么在婆家催他俩生娃时,辉辉一定会和他话里所说的那样站在她这头,因为他从来都是扛包袱的那个人,因为他从来不会对自己说谎。
有我就足够了......李秀莲越哭越不甘心,越想越觉得自己是画蛇添足,不知所措之下才过度解读辉辉话里的意思。明明是他离不开自己才编排的这番话,明明是他想挽回她罢了!而他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果他晓得自己为什么不能生孩子的根底,还会这般哄她吗?!
痛定思痛,李秀莲重新打起精神,抹了把眼泪望向辉辉,然而不等她张嘴,就见一道光芒倏地掠过辉辉的面庞,李秀莲大骇,忙转身去看,只一眼再回首,辉辉却已然消失在原地。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刘肠子来了,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都结束了。
李秀莲只觉眼前一花,周遭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脑中‘咔’一声脆响,如分秒不差的钟表指针或猝然崩断的琴弦,刹那间,整个人便似灵肉分离了般,只剩下一具空空的躯壳。
作为和辉辉一样,从小就对老厂所有的犄角旮旯都十分熟悉的工人子弟,刘肠子并没有费什么功夫,凭借李秀莲所说的‘烟囱’两字坐标,很顺利就找到了女人,可他仍觉得太慢了,只因再过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为掩人耳目、杜绝消息扩散,必须争分夺秒!
如若没被贾桂花捉住现行,没有发生昨晚至此,这一连串让人应接不暇疲于奔命的破事,刘肠子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冲过去,展开自己远比辉辉结实而宽阔的臂膀,尽情怜惜那瘫坐在雨地中的女人,那孱弱无助的身躯。刘肠子的心尖微微疼了下,但也只是微微而已,等车一停稳,他急匆匆下来,开口却还是:“辉辉呢?!”
刚刚急转过弯时,车大灯前的事物皆一闪而过,且辉辉又身处远处的夹角里,加上雨幕干扰,刘肠子没瞧见辉辉,问李秀莲也不见其回应,他只得绕到女人身前追问:“辉辉呢,秀莲?”
李秀莲迟钝地抬起头,面目呆滞,仿佛刚睡醒似的。
望着女人如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刘肠子怔了怔,正待继续追问,就听耳边响起刹车声,明晃晃的大灯骤然扫过来,刺得人睁不开眼,而后便是嘭嘭嘭开车门下人的动静。
“没事,都是自己人。”
见李秀莲陡然又一脸惊恐万状,刘肠子忙开口安抚,不想李秀莲猛一探头,突然朝他身后的黑暗里撕心裂肺地喊道:“辉辉快跑!快跑!”
“你啥意思?!”刘肠子愕然,随即赶紧起身冲打着伞正不紧不慢往这儿走的米娃,抬手指向李秀莲正对的那片区域急吼吼道:“人在那!”
米娃站住,先是瞧了瞧地上正努力爬起来的女人,而后对刘肠子浑不在意说:“有人去了。”
没看见有人动作啊?!刘肠子一头雾水,只问:“去了几个人?”
“一个。”
“你们一共来了几个人?”刘肠子瞪大双眼。
“六个,”米娃一脸认真,反问刘肠子:“刘厂长以为我们来了多少人?”
刘肠子哑然,六个人,一辆别克商务也就全装下了,还问我以为?我以为你们来了一个连的人呢!他苦笑一声,不想也不敢跟眼前这个不苟言笑,似乎见过但又没什么特别印象,且刚刚得知名号的陌生人较真,只紧着掏出烟来,于米娃他们一人散了一颗,才堆笑说:“不管多少人,你们能来我就谢天谢地了,只是你不知道,我们厂区环境复杂滴很,你们头一次来,这又是夜里,只派一个人找,是不是......”
“一个人足够了,放心吧刘厂长。”
米娃夹着,不好将刘肠子的面子驳太狠才接过来的烟,说话瞥了眼平时少有眼力见,今时却主动凑过来为他递火,然而却忘了他从不抽烟的坦克,转手将烟横过来放在鼻下闻了闻,撇过一脸尴尬的坦克,只对刘肠子说:“我觉得有必要跟刘厂长说明一下,我们几个都是老板身边滴人,专门负责干脏活滴,你明白?”
“明白明白!”刘肠子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他自己有私事也是只找亲弟弟刘二明来处理,而不是找平时看似亲近,甚而表示过效忠的所谓同党,又何尝不是这个缘故。一句话,脏活就得由没有后顾之忧的专人来干!至于这个叫米娃的能力如何,其作为姚二明的亲信,应该是错不了。
刘肠子微微放下心来,下意识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这才想起自己着急忙慌竟忘了拿伞,便对米娃提议说:“要不你们先上车避避雨,你把伞给我,我在这等你滴人消息。”
米娃闻言看向身边的坦克,坦克愣了愣,随即将自己的伞递给刘肠子,刘肠子倒也不客气,接过伞报以微笑感谢,而坦克则悄然退后,与别人将就在一把伞下,等无人注意他时,脸上才倏然闪过一丝愤恨之色,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