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阳王所言极是！”
又一道尖锐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阴毒，从旁附和。
宗正卿高湛缓步而出，他面色因酒色而略显虚浮，但此刻却带着一丝抓到致命把柄的狂喜，目光如毒蛇般死死缠绕在元玄曜身上。
“陛下！”
高湛扬起手中象牙笏板，声音仿佛淬了毒：“臣以为，冠军侯此番淮南之战更是疑点重重！他身为北境大都督，却擅离淮南主战场，将战事主帅之位私自托付孔庆之，自己却借口北上白登山，致使淮南战线一度吃紧！”
他顿了顿，环视四周，享受着将元玄曜逼入绝境的快感，继续加码：“如今，我大齐尚未完全收复失地，西魏却已奇袭江陵，将萧绎逼至绝路，南梁新帝已奉表西魏称臣纳贡！此等天赐良机竟被西魏窃取！臣斗胆猜测，冠军侯此举分明是玩忽职守，其心可诛！”
话音未落，他抛出了最致命的指控：“臣甚至掌握了冠军侯与西魏使者私通的某些信件往来，证据确凿不容抵赖！莫非…… 冠军侯早已与西魏暗中勾结，为西魏带来如此良机，实乃西魏奸细！”
“奸细” 二字，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太极殿中！
满朝文武，无论何种立场，此刻皆面色大变。
有年轻的官员甚至吓得手中玉圭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却无人敢去拾取。
从 “逾制” 到 “图谋皇权”，再到 “通敌奸细”，这三顶大帽子一顶比一顶沉重，足以将任何功臣名将压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温润如玉，却带着一丝清冷威严的呵斥，从宗室队列中传来：“九弟，慎言！”
常山王高演缓缓走出，他看向高湛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但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滴水不漏的温和，嘴角甚至勾勒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仿佛对高湛的愚蠢感到一丝不屑，以及对眼前局势的某种掌控欲。
高演先是对着御座上的高洋躬身一礼，随即转向元玄曜，目光复杂。
他没有像高湛那般疾言厉色，反而语气温和地说道：“冠军侯为国之心天地可鉴。然，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臣以为，冠军侯既立下军令状，其锐气可用。但为稳妥起见，亦为分担侯爷之重压，可另派一位宗室宿将，如斛律光大将军，为三军副帅总领粮草后勤，与侯爷互为犄角彼此监督。如此，方是社稷万全之策，亦可杜绝宵小构陷之口！”
好一个 “万全之策”！
高演此言，比高湛的污蔑更为阴狠，他看似在为元玄曜开脱，实则釜底抽薪，借机安插一个监军，光明正大地架空其兵权，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术。
然而，元玄曜的脸色却平静得可怕。
那双浸染了血色的眼眸，此刻直勾勾地盯着高湛，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没有直接反驳高演，而是将那股滔天的煞气，尽数压向了高湛这个自以为是的跳梁小丑。
喉间腥甜再次涌动，灼烧着二十年来的血泪，但他硬生生地将那份翻涌的血气压下，面不改色。
“长广王！”
元玄曜的声音，如地底深处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骨髓发寒的冰冷，和一种不容置疑的上位者威压：“你问本侯为何北上断魂谷？你问本侯是否通敌西魏？好，本侯今日便告诉你！”
他猛地向前跨出一步，明光铠甲叶的摩擦声刺耳欲聋，震得高湛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剧烈颤抖，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像被扼住脖颈的鸡，眼中除了惊恐再无半点阴毒。
“本侯北上断魂谷，是为斩断南梁与‘玄鸟’组织勾结的硫磺粮道！是为粉碎敌人在北境的伪币铸造之局！更是为追查那支妄图颠覆我大齐国本的‘金缕衣’死士！此举断臂膀釜底抽薪，方使淮南之敌攻势难继！”
元玄曜的声音越来越高亢，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高湛的心头，也震得殿内所有人都心神巨震，一些不明就里的官员更是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些隐秘信息一无所知。
“而你，长广王！”
元玄曜猛地指向高湛，语气瞬间转为极致的轻蔑与嘲讽，仿佛在看一只蝼蚁：“陛下命你率五万京畿兵马，名为策应实为监视！本侯在淮南浴血奋战，六镇将士死伤惨重之际，你这五万人马却在何处？！！”
他目光如刀，扫过高湛那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一字一顿，字字诛心：“本侯率三千精锐在断魂谷设伏，全歼南梁‘金缕衣’，血战三昼夜！孔庆之将军在淮南与曹景宗主力周旋，死战不退，险些身殉沙场！而你，高湛！你所谓的‘策应’便是隔岸观火，坐视我大齐将士的鲜血流尽？！便是眼睁睁看着六镇兵力被消耗殆尽，只为坐收渔利？！你那五万大军在淮南边境一箭未发，却让南梁曹景宗部得以从容撤退，其后方空虚才被西魏趁机袭取江陵，这笔血债究竟该算在谁的头上？！”
元玄曜的指控，如柄锋利的刀，直插高湛肺腑，让他无从辩驳。
高湛的嘴唇颤抖着，想要反驳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那张阴柔的脸涨成了猪肝色，额头冷汗如雨下，嘴唇哆嗦着，再无半点阴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