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凝土搅拌车的轰鸣声响彻戈壁滩。
十几辆从附近建设兵团紧急调来的大型搅拌车，
排成一列，发动机全速运转。
灰白色的高标号混凝土，从出料口不断倾泻而出。
李林站在灌浆设备前，盯着压力表上跳动的指针。
灌浆管已经深入地下，直达刚刚爆破加固过的岩层区域。
“压力正常！”
操作员大声报告。
“流量稳定！”
“继续！”
李林的声音冷静而坚定。
混凝土在高压泵的推动下，沿着灌浆管注入地底深处。
它们填充着爆破后形成的每一条裂隙，每一个空洞。
像是给一个千疮百孔的巨人，注入新的骨骼。
监控屏幕上，超声波扫描实时显示着灌浆进度。
那片原本深红色的高压水层区域，正在被一层灰白色的保护层逐渐覆盖。
“李工！”
刘总工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份计算报告。
“按照目前的灌浆速度，完全加固需要十二个小时。”
“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
“混凝土的初凝时间是六小时，完全固化需要二十四小时。”
“也就是说，即使我们现在灌浆完成，也要等一天后才能继续钻进。”
李林的眉头紧锁。
一天。
他们本来就只有六天时间。
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
如果再等一天，只剩两天。
两天时间，要打通剩下的通道，把人救出来。
太紧张了。
“有没有办法加快固化速度？”
李林问。
刘总工摇摇头。
“混凝土的固化是化学反应，需要时间。”
“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使用速凝剂。”
刘总工说。
“但是速凝剂会降低混凝土的最终强度。”
“降低多少？”
“大约百分之二十。”
李林沉默了几秒。
百分之二十的强度损失。
这意味着加固后的岩层，抗压能力会下降。
但如果不用速凝剂，就要多等十几个小时。
时间和安全。
他必须做出选择。
“用速凝剂。”
李林最终开口。
“但是加大灌浆量，用更多的混凝土来弥补强度损失。”
“明白！”
刘总工立刻转身去安排。
李林走到通讯车前，拿起话筒。
“晚晴。”
话筒里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很弱。
“晚晴！”
李林提高了音量。
几秒后，苏晚晴的声音才响起。
“我在……”
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李林的心猛地一紧。
“晚晴，你怎么样？”
“我……有点累……”
苏晚晴说话的速度变得很慢。
“想睡……”
“不准睡！”
李林几乎是吼出来的。
“苏晚晴，你给我听着！”
“你现在不能睡！”
“你一旦睡着，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话筒那边沉默了几秒。
“李林……”
苏晚晴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
“我知道……”
“但是……真的好累……”
“我算了三天三夜的数据……”
“脑子……已经转不动了……”
李林握着话筒的手在颤抖。
他知道苏晚晴在地下经历了什么。
没有光。
没有食物。
只有越来越稀薄的空气。
而她还要强撑着，用大脑完成超级计算机才能完成的运算。
“晚晴，你听我说。”
李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灌浆工作正在进行。”
“最多再有十二个小时，我们就能继续钻进。”
“你只要再坚持一天。”
“就一天。”
“我保证，一天之后，我就能把你救出来。”
话筒那边又是一阵沉默。
“李林……”
苏晚晴的声音变得更轻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
“我撑不到那个时候……”
“你要答应我……”
“不准说这种话！”
李林打断她。
“你必须活着！”
“你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
“你说过要设计出国产计算机！”
“你说过要建立完整的信息技术体系！”
“你说过要和我一起，看着这个国家强大起来！”
“这些事情你都还没做，你怎么能放弃？！”
话筒那边传来轻微的抽泣声。
“我……我不想放弃……”
苏晚晴哽咽着说。
“但是……真的好难……”
“这里……太黑了……”
“太冷了……”
“我看不见任何光……”
“听不到任何声音……”
“只有……你的声音……”
“李林……你能不能……一直陪着我说话……”
“我怕……我怕自己一个人……会撑不住……”
李林的眼眶红了。
他坐下来，握紧话筒。
“好。”
“我陪你说话。”
“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
苏晚晴的声音带着一丝孩子气。
“就……说说你的事……”
“说说你以前……是什么样的……”
李林深吸一口气。
“我以前啊……”
他开始讲述。
讲述他前世的故事。
讲述那个繁华的21世纪。
讲述高楼大厦，讲述高铁飞机。
讲述那些他曾经参与设计的大国重器。
讲述那些让他骄傲，也让他遗憾的往事。
话筒那边，苏晚晴安静地听着。
偶尔发出轻微的应答声。
证明她还醒着。
还在坚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李林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久。
他只知道，他不能停。
一旦停下来，话筒那边可能就再也不会有声音了。
工地上，灌浆工作还在继续。
一车又一车的混凝土被送进地底。
操作员们三班倒，二十四小时不停歇。
所有人都知道，时间就是生命。
每多拖延一分钟，被困人员就多一分危险。
“李工！”
孟振国走过来。
“京城又来电报了。”
李林接过电报。
上面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一切为救人让路。需要什么，尽管说。”
李林把电报收好。
“老孟。”
“在。”
“去给所有人传个话。”
“什么话？”
“告诉他们，这一次，我们不只是在和时间赛跑。”
“我们是在和死神抢人。”
“所以，谁都不能松懈。”
“谁都不能出错。”
孟振国用力点头。
“明白！”